颜倾三世 - 第六章 际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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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篱圣女神筝完成祭魂仪式之后,神色微寒。旁边一个贴身侍从模样的男人犹豫了一番,终于决定还是跟她附耳禀明某件事情。

    身为神迹三大最为尊贵圣女的神筝,从小接受的就是最为正统的皇家礼仪训练,谁知她在听了那个人的话后,一张娇美面容竟然愤怒得扭曲了起来。彼时的圣女,完全失去了祭祀之时那种优雅清高的姿态,银牙咬得咯咯直响,美目中宛如就要喷出滚烫的火焰来,猛地尖声怒喝:“什么!他竟然还敢背着我去找那只狐狸?!今日不把那对狗男女碎尸万段,难消我心头之恨!”

    她状若疯狂地扭过头来,对自己的扈从厉声道:“刘泯!持本圣火令,立即召集附近长风郡禁军,连夜赶往秦淮镇内,替本当场拿下那对奸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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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踏进秦淮镇的地界,苏小繁就感到一种与众不同,这种与众不同最先从各大店面的经幡上体现出来。此镇就连最寻常的小本经营,所挂招牌都是吟诗作赋风花雪月之语,比如其中有一间客栈就叫做“如梦令”,怪寒碜人的;而诗词歌赋末尾一律属上作者大名,仿佛有为店家宣传揽客之意,其中有“碧秋陌”、“江紫笙”、“董锦瑟”……名字无不风雅,引人遐思。

    但是最让人吃惊的是,到了正街最繁华热闹的地段,竟然只有大红条幅高高悬挂着一个人的名字,其余之人都仿佛怔忪于此人的光华,尽皆匿名不具。近三个月来,所有来秦淮镇的王侯将相公子哥儿,十有八九都是为了那个仿佛一夜之间声名鹊起的女子而来,此人乃是才倾天下,名满西界的陆千歧。

    由于她跟神迹当今皇后同名,所以私下里也有不少人谑称她为“皇后”,只不过这皇后乃是风月场所的皇后。

    据说那个陆千歧是个心高气傲的冷美人,几乎谁的帐也不买。有一回东胜侯家那个风流成的二公子不知怎么中了邪,竟然带着三媒六聘去秦淮楼里找她,大约有明媒正娶之意;同时身后跟着大队人马,又添了几分威逼利诱的味道。

    结果怎么样,陆千歧正眼也不瞧他,淡淡说了两个字:送客。二公子自然不依不饶,陆千歧烦了,便叫她的侍婢硬是将一位翩翩佳公子从窗口扔了出去。

    于是镇上谣言传得神乎其神,一说陆千歧早已心有所属,二说她的侍婢云钧乃是一个武林高手,来无影去无踪,十八般武艺样样通。那二公子颜面尽失,后来自是想方设法意图报复,都被云钧一一识破了奸计,反而落了个更糟的、强抢民女不成又睚眦必报的丑陋名声。再者,陆千歧的其他爱慕者何其之多,他也不好尽数得罪,因而只得作罢。

    “我就不信她陆千歧竟比我家阿阑还要漂亮,自称天下第一美人也得有凭有据吧?”苏小繁很纳闷地小声嘀咕着,丝毫不觉身边的楚湮听到她这句话里的某个名字,脸色倏地一变,竟然让人琢磨不透他当时的那个表情究竟是喜是怒。

    苏小繁除了偶尔瞥着楚湮其人惊涛骇浪地臆想一番,倒也没有什么非分逾距之举。她远远看见一家唤曰“雁字楼”的绸缎庄,肋下生风地奔了进去,楚湮在门外等她。

    “老板,给本小姐来套男装,要最好的料子!”苏小繁干脆利落地说着,一扬手甩下两锭银锞子,绸缎庄的老板自然是迎财神一样笑容满面,又是点头又是哈腰的,唯恐却之不恭。

    庄内还有两个客人,一男一女,穿得都是颇具异域风情的服装。那名男子衣饰简单,颜色深重,有点像深藏不露的术师之类。女子则长裙短襦,色彩斑斓,搭配得颇为诡诞,显得大胆热烈的样子,宛如热情如火的风之都女子。

    神迹的服饰风格一律长袍曳地,以花纹繁扈美为主,越是大户人家,越是讲究衣饰的华美程度、拖沓冗长程度,非要密密麻麻将自己偏爱的花鸟鱼虫绣满每一寸衣裳。不过近年来亦有所改善,在这方面没那么多讲究了,改而看中飘逸,只余腰际缎带集刺绣华于一体。

    其余改而注重服饰的料子,一般用的无非是蚕丝,但是蚕丝往往分为好几种,从最普通的桑蚕到最高级最难豢养的冰蚕,等级不可同日而语。冰蚕丝美绝伦,滑不可握,轻若无物,极受王公贵族的吹捧,但在这家雁字楼里,显然不可能有这样的产品,因为那是官营垄断行业。

    苏小繁仅仅是这么简单的扫过一眼,却已经将对方的身份了几分。

    这时只听那男子用低沉而又颇具磁的声音说道:“京瑶,你喜欢哪种颜色?过几日回城,还得入乡随俗啊,免得别人好奇看你之时你会不好意思。”

    那个叫京瑶的少女却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点点其中一种样色,表示对此很满意,唇角边是一抹幸福的微笑。

    听到那么好听的声音,苏小繁色心不死地又偷偷瞥了几眼,这一看不要紧,那个男人也正好看过来,微带笑意的眼光忽然变得有些冷意。

    苏小繁做贼心虚,刷地扭过头去,动作大得脖子都差点拗断了,心脏吓得怦怦直跳。不知道为什么,她隐隐觉得那个男人不是简单的人物,举手投足间都带了丝淡定从容,可是骨子里偏又好像有股子凛冽的杀气,着实让人心惊。

    就在这时,一辆豪华的马车打正街上飞驰而过,似乎有人挡了路,车把式暴跳如雷地喝道:“要命的都给我闪开!见了守备大人的车,都他妈长长眼睛,阻了大爷我的行程,叫你们通通好死!”说着还真的不停挥鞭打向两边躲闪不及的路人,马车后面跟着两队虎背熊腰的扈从,更是狗仗人势,大打出手,搞得天怒人怨的。

    楚湮本来抱剑靠在门前的石墩子上,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正神游天外,听到那声吆喝也懒得躲,冷不防那个车把式的鞭子就挥了过来,宛如破空的闪电般,大剌剌抽到他身上去了。

    锵地一声,浸过桐油的马鞭宛如钢铁般坚硬,一旦落在人身上便是皮开绽。血腥气扑面而来,楚湮身子一避,闪电般伸手抓住了那道鞭子,猛地扬手一带,那个彪形大汉竟被他马车上一把拽了下来,扔到了边上,摔得是哼哼唧唧,龇牙咧嘴。

    车夫这么一堕,马车顿时失控,沿着闹市疾驰而去,铁蹄所至扰民一片,惊叫四起,厢内猛然传来一阵激烈的咳嗽,听声音竟是个年轻女子。

    “阿阑!”楚湮猛然抬头,眸中怒意凝聚,身形一晃便追了出去,黑影疾风般落到了马车前辕,一剑劈开,马颈处鲜血狂喷,倒地而亡。

    车厢倾向一边的时候,又是一道剑光落下,人影一掠,便已将车内的人抢了出来,他这一系列动作完成仅仅在眨眼间,周围好些妇人看得惊呆了眼,多半已经被他这么潇洒的救人场景迷住了。

    楚湮自己却连周围站得是男是女都分不清,只冷眼看着自己怀里的那个女子,并非他所心心念念找的那个人。此女惊魂甫定,幽幽转转地醒过来,睁眼看到他的时候,俏脸一红,下地福礼道:“妾身多谢公子相救。”

    楚湮嗯了一声,恢复了面瘫君的本色,正欲离开,袍袖忽然被人扯住,他厌恶地一把甩开,回身就见那一大帮子人已经围拢了上来,气势汹汹的,显然是想找他麻烦。

    “你小子刚才动作还挺快的嘛,只不过砍了大爷的马,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吗?”正是那个赶车的彪形大汉,也许是刚才那阵被撂翻的痛还没缓过去,他胖胖的脸上一说话就是一阵猛烈抽搐。

    “那你说怎么办?”楚湮岂一个云淡风轻了得。

    “怎么办?”汉子围着倒在血泊里的马转了一圈,“先陪个千儿八百两银子,再给大爷我磕一百个响头认错,完了还得给我家主子赔礼道歉,毕竟是你先惊了这马,才吓着我家主子的!”

    他主子不擅交际,在公众场合敛了帕袖,羞答答道:“厉总管,不要多事了,方才多亏了这位公子仗义出手,才救了妾身一命,人家现在感激他还来不及呢!”

    “那可不行!”厉总管头一拧道,“出门在外有出门在外的规矩,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方才这小子就犯了虐杀马匹罪跟扰民罪,还敢对夫人您动手动脚的,这个小的们都看在眼里,明显就是想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其罪有三,要是再加上一条,那就是害得我老厉的屁股来了个地面亲密罪!出门的时候,我答应过大人要确保您平安无事,怎能让您平白无故受此屈辱?今天这小子是不赔也得赔,赔了还没完!”

    此番守备夫人痨疾复发,他因而带人连夜出城,此际好不容易赶至秦淮镇,还要往前行至数千里赴雪国碧落,因为一早听到传言,说是那位天下无不景仰的唐门神医,这段时间恰好也出现在那一座城中,此人医术绝世,行踪却最是飘忽不定,必须及早赶去才行,以致一路驾车狼奔豕突。

    他那几桩大罪说得倒也有理,可惜楚湮不是个讲理的人,他拍拍手道:“苏小繁!有人找你要银子!”苏小繁一个箭步蹿出来道:“谁在我的地头上闹事?”

    厉总管一见她,老脸上立马摊出一个大大的笑,金光璀璨的:“原来是苏家大小姐,您老人家什么时候到这地头上啦?来了也不知会小的们一声,这让空着两只手却一向敬仰大小姐的俺们情何以堪?”

    苏小繁甚威武道:“他是我的人,你们不准敲诈勒索。”

    听到“我的人”三个字,楚湮凉凉地瞥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厉总管点头如捣蒜道:“不敢不敢,刚才看这小兄弟长得甚惊艳,小的们就多看了两眼,顺便饱饱我们大家伙儿的眼福。”

    苏小繁忽略了某湮的表情,甚欣慰道:“那就好,你可以走了。”

    “那,小的们有急事先走一步,回头再跟姑好好联络一下感情!”老厉抱拳告别之后,风风火火地杀到一处客栈,半威逼半利诱地低价买了匹好马,带着一大帮子人,继续风风火火地朝着北街杀了出去。

    楚湮道:“苏小繁,你倒真有两手啊,以后带在身边,应该多少还有点用处吧。”

    苏小繁呸了一声,笑呵呵道:“用处?你以为姑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人么?你也不看看人家七皇子摆在我面前多少年了我都没动过芳心!”

    楚湮表情为零道:“你当我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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