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鞅 - 第一八四章 我不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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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竺自恢从萤火莲山谷下来后当夜就离开了比亚城。十日了,整整十日都没有南玉调的消息了,这只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安在南玉调身边的影卫已经全军覆没!前几日收到黑奉州的密报,说是边境一带发现异动,而他到达时,却只看到一片烧焦的残垣断壁,废墟之中残断的肢体早已面目全非,别说识别身份,就连尸首数量都无法统计。

    在废墟北部二十里外的地方找到快断气的青时,竺自恢忽然觉得自己快疯了。青是这次护卫的首领,是保护着南玉调的最后一道屏障,他的重伤意味着什么?偶人不知疲倦的追杀之下,没有一点武功的南玉调要怎么求生?一夜间,影卫尽数出动,奔向东珠国西北部,在西部三州地界展开地毯式搜索。

    去萤火莲山谷并不在计划之中,只是膛中有个莫名的声音时时提醒,去那仙境般的地方吧,去吧,去吧,去那里或许就能找到她了……

    漫山遍野萤火莲盛开的时候,竺自恢有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她也在某处看着这美景,当下就准备将所有的游客都检查一遍。然而夜枭送来急报,说青醒了。竺自恢一手捏碎了信纸,转身就走。只是穿越人群的时候,口闷闷地收紧了一下,仿佛她就在身边。下意识抬头去看,黑色的剪影,一对情侣手牵手与他擦肩而过,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顺应理智的催促,疾步离开。

    青伤得很重,浑身都是乱七八糟的伤口,筋脉断得七七八八,武功尽废。他并没有清醒多久,他给出两个名字,又昏过去了——飞星,南翔。

    飞星贴身保护南玉调,如今下落不明,那么青为什么还会提到南翔?竺自恢日夜兼程赶回瑞城,提审南翔。南翔并没有让他花什么功夫,就交出了那张纸条。

    “柯氏之命,南相易。”

    “偶人蛊?”竺自恢气得浑身发抖,“玉调对你真心以待,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

    面色苍白的高瘦青年敛着眉眼,淡淡道:“侯爷与其在此追究罪责,不若多派些人寻找主子下落。”说完,转身就走。

    “想走?”竺自恢黑眸杀气腾升,上前就一脚踢断了南翔的小腿骨,握着南翔的腕子就是一折,将他的手臂生生折三截,冷声道,“找不回她,你哪都不必去了。”

    南翔早已疼得浑身冒冷汗,此刻却笑了:“侯爷说这话怕是狂妄了!在下南翔名属南集团共生簿,生死去留皆有主子决裁。主子回来,翔任凭其责罚,主子回不来,翔以命相抵!如今主子不知所踪,翔身为集团南区主管,自当为其分忧。倒是侯爷,既非我集团中人,又非主子至亲,此刻执意扣留在下却是何道理?”

    闻言,竺自恢更是怒极,一掌劈下,将南翔打得口吐鲜血,昔日温柔如风的儒雅男子此刻浑身杀煞狠厉之气:“今日我便要替玉调清理门户!”

    南翔笑着吐出一口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着竺自恢轻蔑地哼了一声:“昔日主子势力新建,若非你处处作对,另她在东珠难以立足,她何须对北巘王俯首称臣?她若不是受制于北巘王,又何须设局欺骗江瑟倪?若不是骗了江瑟倪,江瑟倪又如何会用小蝶相挟炼制偶人蛊将主子逼入绝境?百里风灾,主子全心助你,你却疑她!东珠王忌惮她,你也不帮她!她一心想与你厮守,你却连三个妾室都不愿舍弃!她非你妻,你非她夫,此时却说要替她清理门户?侯爷,你不觉得可笑么?”

    竺自恢脸色青白一片,握紧的拳头松开有倏然收紧:“我无须向你解释!”

    “那是自然。”南翔直视着竺自恢,“她常说,不希望你因她放弃苍生,不希望你在二者之间选择为难。但终究,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不在她身边。侯爷,智者,君鞅……呵呵,你何等风光,却终究会失去她!共生簿上三千众,她教我等不悔,为亲人,为恋人,为挚友,为那世间最重要的人尽最大的努力,我们的天下便是守护最想守护的那个人!小蝶乃我挚爱,我可为小蝶至主子于险境,你呢?你可愿为主子覆灭众生?”

    这个问题竺自恢无法回答,南翔的控诉他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有如同千万白蚁噬咬着内脏,痛,痛得无法言语,痛到最后剩一副残破的躯壳。

    竺自恢没有放南翔走,但南翔被关押了几天后还是在一个无风的清冷夜晚离开了。侍卫不敢追,因为放走南翔的人是王子瞿珏。金发的青年,站在马下,只对南翔说了一句话:“她说,南区就交给你了。”

    几乎马上就意识到那个“她”是谁,南翔在马上怔怔地看着瞿珏,许久才哽咽了一声:“多谢。”不知是多谢他特意转告,还是多谢她的信赖,亦或者是多谢老天保住了她的命。浑身伤口缠满绷带的男子在黑夜里坠下一滴泪,绝尘而去。

    瞿珏低头,看着信中一串英文字母,上面只透露了两个信息:一、安全待产中;二、保密。

    “她在哪?”背后传来凉凉的声音,仿若冬寒的霜雪。

    瞿珏转头,瞧见静立于前的竺自恢,一身黑袍随风鼓起,寒冷冻结了他的面目,看起来像一尊美丽的雕塑,却浑身充斥了一股厌弃的颓败的冷艳。瞿珏走过去,将信放到他手里,与之擦身而过:“反正没死。”

    萤火莲盛开后第二天南玉调修书两封,一封送去三江口毒六手中,一封送去东珠国瞿珏处。苇禛没有阻拦这两封信的流出,也没有派任何人查阅信中内容,倒也不是说信任什么,只是想赌一把,最后赌一把,证明些什么。

    毒六的回信来的很快,收到信的那天天气大好,冬日灿烂,暖洋洋地照着大地。南玉调走进寝殿,苇禛眯眼斜卧在床上看着她。她立在床头,浅笑温软:“飞星获救,竺大师带他去罗蒙山养伤去了。所以,苇禛,我们回家吧。”

    我们,回家吧……

    苇禛不知道等这句话等了多久,他原本预备了一辈子的时间去等这样一句话,此时忽就从南玉调嘴里听到了,一时间,思绪纷乱千言万语竟不知如何说出口。他怔怔地看着她,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许久许久都不能平复心情,半晌,讷讷问出口:“你……真的不等竺自恢来救你?”

    南玉调愣了一下,坐到苇禛身边,将他落在额前的发拨到耳后,笑得很坦荡:“我很好,不需要谁来救赎。”

    谁也没有权利可怜谁。

    谁也没有资格救赎谁。

    老烟枪因我而死,柳逸云因我而死,狗子因我而死,蓝心因我而死,我亏欠太多,已无从偿还,亦无法偿还。

    只是从此刻起,苇禛,请让我回馈你的信赖,你的纵容,你的疼爱。

    腊月底,大落大陆一片萧索的冷寂,唯有西贡还保留着一方温暖的土地。

    苇禛一回到皇城就被宣进,数日不得见。苇禛在跟西贡王交涉些什么,南玉调大概都能猜得到,她每日呆在王子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看书、作画,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苇禛回来时,正见南玉调趴在桌上写写画画,无声无息靠近了,自身后将她抱了个满怀。南玉调惊叫一声,手一抖,笔尖滴下墨汁污掉了纸上的线条,南玉调恼火地扭头瞪了苇禛一眼:“吓死谁啊!你看这稿子给你弄成什么样子了?老娘画了一个下午了你知不知道?”

    南玉调劈头大骂,苇禛也不火,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下巴刮擦着她的脸颊:“什么稀罕东西?赔你就是了。嗯~几日不见,可想我?”

    “想你妹!”南玉调挣开苇禛,扔了稿子,重新铺了张新纸,“没你那么闲!这衣服做起来花的时间,也不知道赶不赶得急。”

    “嗯?”苇禛牛皮糖一样再度黏了过去,双臂圈着南玉调的腰,下巴搁在她肩窝,瞧她一笔一笔勾出一件蓬松的裙装,好奇地问,“这样式倒是新鲜,怎么说?”

    长弧一道,勾出宽大的裙摆,寥寥线条,分出长裙的层次,叠加影,增加透明质感。南玉调语气淡然平静:“婚纱。”

    “嗯?”苇禛心不在焉,嗓音糯糯地极具诱惑地发出疑问。

    南玉调放下笔,偏头看着他,准地翻译着词语:“嫁衣。”

    苇禛震惊万分,面上却挂着坏笑:“怎么,小东西等不及要嫁给本了?”

    不料南玉调竟一本正经地点了头:“嗯。”见苇禛愣住,南玉调又接着补充了一句,“再过半个月,肚子就藏不住了。”

    苇禛失望地垂下眼帘,苦笑着摇了摇头:“原来如此。”

    听出背后之人的失望,南玉调的笔顿了一下,继续描绘那婚纱的形状,缓缓道:“我最羡慕的人曾经就是穿着这样的嫁衣出嫁的。我当然会如期参加王子妃的册封大典,但那并不是我想要的婚礼。我们之间的一切并不需要那些繁文缛节来证明,如果可以,我想穿着这套婚纱嫁给你,两个人的婚礼,只有你和我,好吗?”

    听着这些话,苇禛出奇的安静,片刻,他松开了南玉调,退开一步,定定地注视着南玉调:“不要问我,你知道的,无论你有何要求,我都会答应。所以,若是你决心已定,就穿着那嫁衣直接来找我罢。在此之前,我不需要任何随时会落空的希冀。”

    “好。”南玉调用一个字作答。

    腊月三十,也称年三十,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西贡国喜上加喜,册封王子妃,只是喜宴上,竟见不到王子,连王子妃也不知所踪。西贡王派人去寻,西莲却暗中将皇包围,禁止任何人出入。

    皇陵之中,龙掌花开得颓败,开得妖冶,是最媚的诱惑,也是最深的悲凉。

    今夜大开王子府,今夜所有的侍卫都是瞎子,今夜所有的暗侍都是聋子,今夜的马肆里有跑得最开的踏火驹……今夜,他为她敞开了离开的最后一扇门。换下嫣红的衫,白袍的男子负手立在花丛中,他散开的发随风纠缠。他等在这里,等一个很可能转身跑掉永远也追不回的人,他却固执地选择了等待,留在原地,等她带他离开。

    夜风吹得花丛窸窸窣窣,浪潮一般涌动,这艳丽的红,堆叠着绝望。直到一只小手握住他乱飞的发,一股一股捋顺,收进手心。

    白袍男子收在袖中紧握的拳头终于在抑制不住的颤抖中舒展开来,他不敢回头,生怕这只是他的幻觉,他的薄唇终于从苍白回血重新变得殷红:“我以为……你不会来……”

    手握一把青丝,用一条雪绫缓缓地绕,一圈又一圈,打一个死结。女子的声音很平静:“我爱他,但情爱并不是一个人的全部,而他,也不是我的全部。”

    白袍男子猛地转过身来,那扎着白绫子的发尾在空中划过一道亮白的弧线,素白的衣衫和服帖的领口将他那张原本邪魅的脸衬得优雅无比。他眼前的女子拥有一双比黑夜更深邃的眸子,雪白的纱裙被风吹起,层层叠叠,层层叠叠,像一朵盛开的雪莲,一瞬间盖灭了龙掌花铺天盖地的艳色,涤净满地猩红。

    “苇氏先祖在上,将来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我南玉调都愿陪伴苇禛左右,我愿嫁他为妻。”

    我不爱你,但我感谢你。

    我不爱你,但我心疼你。

    我不爱你,但我珍惜你。

    我不爱你,但是除了爱情,我还有很多东西可以与你分享。

    “亲爱的新郎,现在你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女子微笑着,如是说。

    白色的袍,白色的裙,在龙掌花热烈的红色浪潮中化作一团白色的云,仿佛随时要飞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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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错,你没看错……南嫁了,这回是真的嫁了……而且是闪婚……本文的暗线男主即将华丽出演对手戏。

    我知道……我知道我好久没更了……所以明天最迟后天还有一章……

    忙?对,后妈很忙……

    下一章:当你离开后~~~~华丽丽婉枫公主青史记录番外~~~作为一部任务多到很躁狂,情节起伏到如晕车一般的小说,本后妈郑重建议:番外一定要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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