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鞅 - 第五十二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
第五十二章有缘千里来相会
刚一上船,南玉调就嚷嚷着让人开了桂花酿,一手奋力勾着柳生的脖子,一手勉强搭在眉娘肩上很流氓很街头地吆喝:“来来来,美女帅哥都过来,人生苦短,逍遥难找。能喝酒时别只灌水,有吃时别老惦记大白菜,能牵手时莫遥相对望干瞪眼儿,我们抓紧时间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相亲相爱……”
“公子!大白天你发什么酒疯?”
“乱讲!我哪有发酒疯……果然,女人都罗嗦……诶,柳生,你刚说你进园子时谁知道你七弦琴鬼这伟大艺名来着?”
“哦,一个姓竺的东珠商人……”
“彭!”酒葫芦猛地一摔滚到甲板上,眉娘慌慌张张弯下腰去捡。南玉调偏过头望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问:“认识?”
“啊?”眉娘回过神来,撞见南玉调探寻的目光,清亮的眸子里一点醉意都没有,连忙避开那直白的视线,“不,不认识。”
南玉调斜睨一眼,瞧见她紧握在酒葫芦上的指骨白得发青,伸手轻轻覆盖在上面——冰冷。眉娘一怔,看了南玉调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紧抿着唇。
“手这么冷你找死啊?下去添件衣服再上来!”南玉调漫不经心推了她一下,转脸就和柳生碰杯去了。
眉娘心中一暖,脸色仍旧苍白地福了福,转身进了船舱。
柳生都看在眼里,神色一下暗淡下来,举杯一口干了,猛吸了一口气,似乎用力攒足了勇气突然掐住南玉调的肩,严肃道:“公子!请你一定好好待眉娘……她,她是个好姑娘!”
江风轻轻地吹,诡异地流窜在二人之间。
“噗——”南玉调实在忍不住了,没来得及咽下去的半口酒一下全喷到柳生一张要死要活的脸上。
“公子……”
“唉唉~哈哈哈哈……不好意思,我实在憋不住了……”南玉调毫无形象地捶着桌子,“你不要那样一副‘女儿要出嫁’的恨父表情好不好……哈哈哈哈……我受不了了,真受不了了……”不知笑了多久,南玉调终于冷静下来,一手地搭在柳生肩上,语重深长道:“娃啊——不是我说,你平时看着挺机灵的,怎么一碰上眉娘就整个儿傻了呢?”
啥?柳生湿淋淋的俊脸狠狠地纠结了。
“娃啊——你一不善水,二会晕船,三在空云城里让我日进斗金,你说我由水路来这一趟三江口干嘛非要顶着夜总会业绩下降的压力,带着你这么个上船就变身三级残废的小琴师啊?还不是看不下你一脸‘相思即将成疾’的小样?你喜欢眉娘你干嘛不主动出击?老摆着一张‘老子默默守候你’的伟人姿态干嘛?要哪天眉娘真的扑进哪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怀抱,你就等着哭吧!”南玉调说完,斟满酒,悠闲地小抿一口。
可怜柳生已经彻底被南玉调一席话惊得石化了。
“啊,对了。你刚刚说那个什么姓猪的东珠商人长得帅不帅啊?”
啊?!拜托——您老转话题也转得太快了吧……柳生傻愣了半天又眉头紧锁地思考了半天才慢吞吞说了四个字:“丰神俊秀。”
南玉调秀眉皱了皱,在脑海里努力地拼凑着所谓“丰神俊秀”的脸,凑了半天,眉毛还是打不开:“好抽象……你就告诉我,客观,客观点啊——他跟你比起来谁比较帅?”
柳生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水,想了想,很认真的说:“柳生,愧不可比。”
啊?啊——愧不可比……
“那就是说……比你帅很多很多很多咯?”南玉调又死死盯着柳生的脸许久,然后仰头大嚎一声:“啊!!!那么个绝世极品你为什么不说服他进我们夜总会啊?!你难道不知道我们一直缺一个震世台柱子吗?啊……我的亲娘啊亲爹啊……儿悔不该打瞌睡啊……儿那会就该亲自下车把他拐到手啊……”
柳生陡然脸色一青,好似被人点了一般一动不动,片刻,突然起身狂奔到船边,扶着船舷“哇哇”地吐了个排山倒海。
南玉调卡了一下,露出又怜悯又鄙视的眼神,朝一边的紫衫女子招了招手:“紫钗啊,快到舱里叫眉娘上来,就说我们可怜的三级残废又晕船了,吐得心肝儿都出来啦。”
“别……别让眉娘上来……唔哇……”
“啧啧,娃儿啊,你就别逞强了,”南玉调离柳生远远的,隔着江风喊,“你先在这好好吐一会,你现在样子挺可怜的,待会再挤几滴眼泪,眉娘的母准给你爆发出来,你的好日子就不远啦——记得我的话,我先找地儿窝一窝,你慢慢吐啊……”
“你!!!唔哇……混蛋……哗哗哗……”眼泪真的就这么飙了出来,眼睁睁看眉娘端着脸盆满脸关心地一步步逼近,柳生真的投河的心都有了——南玉调,你真他妈不是人……
南玉调刚进船舱碧桃就慌慌张张跑进来了:“公子!公子不好了!”
铁扇一展,尤是风liu倜傥地在前摇了摇,南玉调慢条斯理道:“本公子很好。又有哪个毛手毛脚的船员调戏我家漂亮姑娘了?”
“不是啊公子!死人……厨房小厮方才捞上来个死人啊!”
眉一皱,扇一收:“在哪?”
“后……后甲板……”
“带我去。”
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说的就是这码事。
虽说爱看热闹是广大人民群众的劣,但是南玉调还是不太能理解“死人”有什么好围观的。碧桃吊一嗓子“公子来啦——”,人群中立刻分出条微型康庄大道。走过去,探身一望,两眼贼光一闪——好帅……的尸体……刀削轮廓——可惜面无血色,宽肩窄腰从湿透的衣料下凸显出来——可惜湿嗒嗒的墨绿衣袍不知被什么东西割成一块块,怎么看怎么像刚从海里捞出来的大串海带……
铁扇“啪”地一收,似有不甘心:“真的死了?”
“公子,让老夫来看看。”
“船长啊——你看,你好好看看,看还能不能救。”
年方中年的壮男子,一手撩开外袍,蹲下去探探“尸体帅哥”的鼻息,微微叹了口气,抬头瞧见南玉调一脸期待的表情只好不带期望地把了把“尸体”的脉,半晌,目光炯炯:“公子!此人尚有微弱脉息!”
“很好!救活他!呵呵,咱们有台柱子了……”
众人:“……”——有你这样的么?人还没救活就想着怎么剥削了……
“可是公子……他已断气……怕是救不活了……”
南玉调将铁扇往袖中一塞,快步上前:“让开!”耳朵贴在帅哥口,眉一皱,起来去掰他的嘴——这么紧?一把从头上抽下簪子,撬开帅哥的嘴,并未注意到自己一头青丝散下的瞬间周围多少惊艳的目光。“怎么这么干净?”南玉调自言自语,正常人溺水后都会慌乱到张口呼吸,导致泥沙水藻等杂物进入口中,能理智闭气并撑到呼吸停止并不是容易的事,脑中灵光一闪——休克?!
众人怪异地看着他们的小老板又在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心中狐疑不已。一个小厮拉拉碧桃,小声问:“你看咱公子可比大姑娘还美上几分呢……”被船长瞪了一眼,赶紧噤声。
又见南玉调双手相叠压在“尸体”左口,有节奏地按压。
“一二——三!一二——三!一二——三……”
不会是水堵住气管了吧……南玉调郁闷地想着,赶紧抬高男子的下颚:“船长,过来帮我把他的头这样托着……对,就是这样!不要动啊!”右手捏紧男子的鼻子,左手固定男子的下巴,猛吸一口气,对着嘴就吹进去了……
“啊!”
“哈?”
“呀——”
四周一片倒吸冷气外加情绪各异的感慨,总结出来,大概就是说:公子啊,你怎么连尸体都不放过……
“咳咳……咳咳……”
“翻过来!把他翻过来!”南玉调一边吆喝着船长,一边跳开。
而“尸体帅哥”就在被翻过来的那一刻,“哗哗”呕出一大口水。
“活,活……活了!尸体活了!哦,不……尸体没死……”
这都什么话啊!南玉调鄙视地瞟了一眼语无伦次的碧桃:“他本来就没死,只是休克了而已。”
“休克?”十几双好奇的视线齐刷刷望过来。
南玉调吸了吸鼻子:“唉,说了你们也不懂!”慢吞吞掏出铁扇,在前装模作样地扇了扇,“好了,船长麻烦你把他抬到房里去,碧桃你拿些伤药来,其他人该干嘛干嘛去,还都围这儿相拥取暖么?!”
于是,“貌美堪比大姑娘的公子大人把尸体给亲活了”这样的传奇开始以每柱香十人到二十人不等的速度迅速传遍了船上每个角落。
“多谢阁下救命之恩……咳咳……”
船长摆了摆手:“不是老夫救你的,”瞧见男子眼中的疑惑,往门口一指,“是我家主人救的。”
南玉调披头散发地踏门而入,想到今后空云城的夜总会有超级帅哥坐镇定会客似云来,嘴角就怎么都合不拢了。
男子略显寒凉的目光随船长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不假思索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在场的另两个人都愣住了,船长咳了两声,欲笑不笑:“他是我家公子,不是姑娘家。”
相比之下南玉调的脸色就僵硬多了,整个就白了一层,愣了许久悻悻道:“船长——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笑出来!”
男子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又咳了几下才抱拳道:“在下多有失礼……咳咳……”
“行啦行啦!我天生丽质,刚才为了撬你的嘴拔了簪子,才搞成这个样子。”微微低哑的声线,却又不似一般男子那样沉,男女皆可,南玉调走过去,一屁股坐到帅哥旁边,“帅哥,你看啊,我救了你,你是不是应该报答一下我呢?”
船长在旁边,一头黑线,他知道他家公子又要说奇怪的话了,挠挠头,干脆离开。
男子面无表情,只是眼神比方才要冷上几分:“不知在下何以回报?”
“嗯嗯!我呢,号称‘铁扇公子’。铁扇公子听说过吧?那还用说,你肯定听过的!”
男子:“……”
“我在空云城开了一家夜店……哦,就是一种到了晚上才开张供大家享受生活的店,不是青楼!绝对不是青楼……”
男子:“……”
“唉,空云城的‘夜总会’嘞……‘红烛不夜城,神秘舞姬无名,七弦琴鬼柳生’总有听过吧?”
“略有耳闻。”
“才‘略’有耳闻啊!”南玉调小汗一下,继续循循善诱,“我就是夜总会老板啦!所以说啊——你想一睹无名的庐山真面目吗?你想和柳生同台演出吗?你想红遍大落吗?那就快加入我们吧!不管你是五音不全还是四肢不协调,但只要加入本店,我以我铁扇公子的名誉起誓:一定将你打造成北巘,不,是大落第一偶像天王!”
一阵穿堂风过……
低气压!南玉调望望天花板,纳闷不已,为什么突然之间感觉空气凝重?偏头看看帅哥——依然很冷很酷很有型……
“如何?有兴趣吗?”
……无知觉低等生物……说的大概就是南玉调发钱痴时的状态……
“唉唉,你可以慢慢考虑,不急着答复我啊。对了,不知……”看男子一身劲装,南玉调改口问,“少侠高姓大名?”
男子似乎考虑了一会,才道:“公子请见谅,在下身负重责,不便透露身份。”
南玉调歪着头,感慨道:“好诚实哦!看在你没有瞎编个名字骗我的份上,我就不逼你报名号了。那我要怎么称呼你呢……唔……小海带好不好?”
碧桃正巧端着水盆进来,听见这句话脚下猛地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倒。
南玉调瞧见是她,便招了招手:“过来过来!小海带好可怜,被砍了很多刀呢!”
碧桃同时承受主子客人一热一冷两道视线,哭笑不得,刚才甲板上的一幕又浮现在脑海里,脸一红,匆匆放下脸盆药膏,撒丫子就跑:“公子,我找眉娘帮忙去……”
南玉调叹了口气,无奈道:“丫头害羞了……没办法了,小海带,那我给你上药好了。那个……衣服脱一下。”
男子迟疑了一下,似乎是考虑到自己身受重伤,内息错乱,但他还是古怪地看了一眼南玉调才慢慢解开衣带:“如此,有劳南公子了。”
“不客气……哇靠!你到底被什么人砍的啊?”大大小小,深深浅浅数十条刀剑伤痕遍布在男子原本模特一般完美的身体上,纵横、狰狞,南玉调小心地撑开那些被水泡涨的伤口,一一用酒擦洗,感受到男子因疼痛而抽搐的肌,于是再也皮不起来,放轻了手上的动作,“伤口在水里泡太久了,很容易发炎,不这样清洗不行。”
冷漠的俊颜稍有动容,男子微微偏头瞧见少年一改痞气,认真且小心地处理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如烟的眉紧巴巴皱着,比许多女子还要浓密的睫毛随着每次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指腹柔软的触感和伤口的焦痛形成鲜明对比。
然而动作忽然一滞,南玉调死死盯着男子腰上一道几乎淡得看不见的痕迹,手指抚过然后毫无预兆地戳了一下。
“嘶——”男子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南玉调猛地抬起头,目光森然地盯着男子:“到底是谁袭击了你?”
男子不答,只是看她的眼神瞬间变得谨慎起来了。
“那么换个方式问好了——袭击你的人里面,可有使鞭的?”
“……”
“蚀骨鞭?”
“……”男子目光一紧,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南玉调。
“你不说我也有办法知道……”南玉调起身,朝门外一喊,“玄纱!让眉娘马上过来!”说完,又坐到原位,继续给男子洗伤口。
男子低头了腰上淡得几乎不可见的痕迹,问:“公子如何肯定这是蚀骨鞭所致?”
南玉调不答,死气沉沉地洗伤口,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神色凝重。许久才嘟囔道:“你最好祈祷我的猜测是错的……”
“公子?何事如此着急?”眉娘推门而入。
男子闻声抬头一望,两人均是一怔,先是疑惑了一下,视线相撞的那一瞬间读懂彼此眼中的错愕。
南玉调看看眉娘又看看男子,淡淡问道:“怎么?又认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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