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鞅 - 第四十六章 完美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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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巘内战,已是白热化。而三江口相比两年前南玉调初到时,反而平静了许多。或许是柳逸云武林盟主的身份更进一步得到了认可,亦或许是当年祸害各帮派的因素已销声匿迹,总之,三江口一派太平模样……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

    柳逸云帮南玉调拆掉纱布,用沾湿的棉布轻轻洗去她眼皮上的药糊,六子在一旁看得很仔细。

    “睁开眼睛试试。”

    “哎……痛!”南玉调低呼一声,还是慢慢张开眼睛,眨了几下,点点头:“很模糊。”

    旁边一直提着心眼儿的两人这才松了口气,柳逸云特舒心地笑了笑:“那便好。现在尚未痊愈,自然视觉模糊,以后好好调养,自然会慢慢好起来的。”

    南玉调的手一把搭在柳逸云肩上,一本正经道:“逸云大哥,玉调以后就托付与你了!”

    柳逸云愣了一下,脸腾地红了。

    “唔——我猜猜,逸云大哥,你现在——脸红了吧?”

    六子“噗——”地笑了出来,柳逸云的脸更是红得滴血。南玉调看不清,也想得出他现在的窘样,乐得咯吱咯吱与六子笑做一团。

    这时,柳生正好疾步进来:“大军师……”

    “嗯?”南玉调偏过头去,等待他的下文。

    柳逸云迟疑了一下,道:“那在下不阻几位了。”

    说着正要走,却是南玉调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摇了摇头:“柳门主不用避嫌,只怕此事,整个三江口都要牵连其中。”转头又问柳生,“说吧。”

    柳生迟疑了一下,沉重地开口道:“殿下在梅庄遭伏,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柳逸云闻言担心地观察南玉调的反应,却见她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一会开口道:“前些日子咱们在浦洲救过那批艺妓你还记得么?听说,她们都逃到三江口这边来了。”

    “确有其事……”柳生愣了一下,猛地抬起头,“你是说?”

    南玉调点点头:“找她们管事的来一下,有武功底子的最好。”

    柳生心领神会地退下了。南玉调偏头对柳逸云道:“过几天我的特种部队估计也该到了,到时,怕还要叨扰贵派。”

    柳逸云不介意地摇摇头,只是笑容里抹不去深深的忧虑:“逸云倒不介意,只是历来各国纷争,约定俗成都不波及三江口。倘若你此番破了先例,怕三江口从此不得太平了。”

    “柳门主可知我军敌方军师为何人?”

    柳逸云面色一变:“……何人?”

    “无游。”

    轻轻二字,掀起柳逸云心中万丈波澜:“不可能!”

    “很遗憾,就是无游。”南玉调的声音很轻,然而每一个字都带着确砸中心脏的力度,“就是阁下同门师弟,罗蒙山弟子,传说中的奇世智者——无游!”

    “怎么会……”柳逸云颓然坐下。

    “你不是问过我为何腹脏有伤?为何盲眼?现在可以告诉你答案了——这些都拜那无游所赐。”

    柳逸云已震惊得一语难发,怔怔地看着南玉调。他一直都知道,这个孩子,说谎时眼睛里会闪着亮光,说实话时却眼眸深邃,难辨悲喜。

    南玉调继续道:“我一直都以为,他谋划这两兄弟夺嫡,两军对阵,是想要坐收渔翁之利。但我还是小看了他,他的计划远不止此。先是浦洲奇袭,一战则断皇甫慑基,又是强势追击,一路将皇甫慑压倒北巘边境。此前几天收到消息,皇甫慑就已在边境之城梅庄立下降书,欲以一己之命来换余下将士数千命。如此一来,这场战争也该结束了,再说皇甫烈再狠,也断然不会白白残损本国兵力,可为何他会拒绝招降,非要至皇甫慑全军于死地呢?”

    也不知柳逸云想到些什么,脸色唰地就白了:“你的意思是?”

    南玉调点点头:“并不是皇甫烈要赶尽杀绝,而是无游幕后作,逼迫北巘军过边境,将战场往三江口推!西贡与三江口接壤面积最广,必然率先动作。退一万步讲,就算西贡王热爱和平,或者目光深远洞悉一切,按捺不动,那早早以‘封闭边界,驱逐流民’为由而屯兵在三关五城的东珠军也不是摆着看的。如此一来,北巘内战势必变成‘北巘挑衅禁地三江口,危及别国安全,西贡、东珠出兵自卫’的三国战乱!”

    一语毕,柳逸云噤声不语,独自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南玉调叹了口气:“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不然也不会如此被动,更不会愿意这战火烧到三江口。”

    南玉调眉心紧蹙,低头不知想些什么,良久才再次开口道:“其实北巘这场无论谁输谁赢能在越出国界之前解决是最好了,只是无游绝不会就此罢手。他有意将战场一路往南推进,就是打着‘侵入禁地,骚扰邻国’的主意,他要的就是给东珠、西贡一个出兵北上的理由啊。”

    柳逸云似是叹了口气,用小钳将水盆里温好的小酒盅夹出来,斟满两杯,桂酿的暖暖的香气立刻在空气中扩散开来,他将一杯递到南玉调冰冷的手里,缓缓道:“逸云费解,师兄那样一个将天下苍生摆在首位的人,为何会挑起三国大战?”

    南玉调轻笑了一下,带着些许无奈,又带着些许讥诮,没有焦距的眼睛望着远方,许久,低头抿了一小口桂酿:“为的就是天下苍生啊——”

    “诶?”

    “三国分立,内争外斗,苦的都是普通百姓。于是,他觉得,唯有统一大落,再无国界限制,亦无各国政斗,天下才能得以太平。”

    柳逸云点点头:“确实。玉调既然理解师兄心思,为何不干脆加盟于他?共谋太平盛世呢?”

    南玉调冷笑一声,指着远处:“三国势力,有哪一方是吃素的,愿意巴巴让出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利?在太平盛世来之前,你看看,要流多少黎民百姓的血,又要哭干多少孤儿寡母的泪?用毁灭换来的‘太平’,你觉得能有多幸福?”

    柳逸云一怔,被南玉调这番话揪得心里直痛。他猛地仰头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南玉调虽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懂他的难受,索到他的手,用力地握了握。柳逸云诧异地看着南玉调迷蒙双眸带出的柔软笑意,愣了愣神,忽然释然,反手将她冰冷的小手握紧,道:“手还是这么冷,看来,你身子还虚得很。”

    南玉调不可置否地扬了扬眉,却道:“知道吗?无论是朝堂还是江湖,都不适合你。或者说,但凡有斗争的地方,都不适合你。”

    柳逸云怔忪了一下,无奈地笑笑,伸手拍拍女孩蓬乱的发顶:“小傻瓜啊,你才是啊。如何,可要听逸云弹上一曲?”

    南玉调点头,侧耳听那不带丝毫杂念的琴音缔造的宁静,嘴角浮出安静的弧线。

    不知过了多久,柳生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那女孩身上全无艺妓的风韵,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股英气,她朝南玉调跪下,朗声道:“小女子眉娘叩见大军师,先前幸得大人解救,大人大恩,小女子无以回报,只求微薄绵力任大人差遣。”

    “眉娘?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南玉调,你不必叫我大人,也不用跪我。你若是信任我,就当我是朋友吧。”南玉调如是说,“对了,听说你会武功对么?”

    眉娘抬起头,见面如冠玉的少年,笑容暖煦,如冬阳化白雪,她原本只剩绝望的心一咯噔,雾气就染湿了眼眶,嘴角嚅嗫了一下:“是!”

    五天后,柳生又急急冲进门主阁,略略沉重道:“方才收到消息,一班二班都已到达三江口东港口,已按照大军师您的吩咐分发平民服饰,随时听候大军师调遣!”

    特种部队分了四个班,一班都是些干过打家劫舍勾当的鲁莽分子,二班却是以偷盗拐骗为长的狐狸窝,三班则是像吴广义这种‘十恶不赦’什么都犯过的‘惯犯’,他们打起架来最狠,杀起人来最辣,逃起命来最快,是人数最少战斗力却最强的一支,而最神秘的四班,则是聚集了各类奇人异士,也是特种部队中唯一一支从未在战场上出现过的队伍。

    南玉调听柳生的话,便知事又有变:“那吴广义那班呢?”

    柳生低下头:“路遇风暴,与其他船只失联……怕是凶多吉少了……”

    南玉调心中咯噔一下,却面色如常,沉思片刻,稳声下令:“一班二班立即更衣分批入城,让他们的班长各带十人来见我。六子,你去深水港那边等,一旦有吴广义的消息马上派人接应,立即入城。”

    “是!属下领命!”两人都不多做滞留,提步就出去了。

    屋子里又只剩柳逸云秀眉紧蹙:“北巘战事逸云本不该多嘴的,但是玉调你应当懂三江口的规矩。北巘军一旦入三江口必遭本城各路江湖门派竭力封杀……”

    “柳门主。”南玉调叫住柳逸云,并不是闲谈时那一声亲疏不分的“逸云大哥”,而是立场明确的“柳门主”一称,“玉调虽然不屑那长幼尊卑,但这点江湖规矩我还是懂得。若不是别无他路,我也断然不会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领兵入城。”

    “此话怎讲?”

    “玉调……”

    “逸云大哥,我知道‘武林盟主’或是‘玄机门门主’即便只是虚衔,你的担子也不轻。更别说,我尚不知这玄机门于整个江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但玉调还是希望逸云大哥在此时此刻能够舍小取大,阻止这场浩劫。”南玉调放软了语气。

    柳逸云心下一惊:“玉调可是有良策?”

    南玉调摇摇头:“下策、下下策。背水一战,何来良策?玄机门是三江口的标志,玄机墙由西自东将三江口分为南北两侧,北巘军一旦越过玄机墙,三国大战,必然一触即发。所以,为免玄机门弟子身陷战火,玉调希望柳门主马上解散玄机门。白虎堂堂主想必很快就会知道北巘军入境一事,恐怕会不惜一切代价反击,所以我还希望柳门主可以前去通融。”

    柳逸云颤了一下,双拳握紧。情势紧急是预料之内的事,但竟然到了要解散玄机门的地步,却是始料不及的,但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可以犹豫,看了南玉调一眼,问:“然后呢?”

    “然后?”南玉调笑了笑,“然后,就请逸云大哥带着七弦琴速速离开这是非之地。接下来,便是玉调的事了。”

    柳逸云也不再多说,转身便离开了门主阁。余下南玉调一人,端坐在长椅上。四周很静,静得很喧嚣。

    记忆在重叠,感觉像是那一天,接过南集团的那一天,无关紧要的人都激动万分相互举杯,而她作为主角却一个人站在偌大办公事的落地窗前,看外面杯影交叠被隔音玻璃定格成一张张滑稽的默剧片段。

    恐慌,恐慌到平静,变成麻木。

    指尖摩挲着冰冷的面具,感受那些狰狞的棱角。

    轻笑,为恐慌做一张假面;平静,为麻木做一张假面。一个人的时候,她要的,不过是一张骄傲的面具。

    扶墙走,蹬阁楼。当风而立,南玉调哆嗦了一下,不禁感慨:果然要风度就没温度啊……

    慢吞吞,摆一张四方小几;一颗颗,码一场黑白棋局;手颤颤,倒一壶新秋桂花酿,放在小陶盆里水浴,陶盆下一只小火炉,温柔地烧。

    南玉调鼻翼扇了扇,抬头望望天,叹了口气:“哎——高度近视原来就是这种感觉……”

    “一班班长报到!”

    “二班班长报到!”

    南玉调循声望去,看不清,只好依声辨人,装模作样点点头:“各位跟了我这么久,好像还没干过一件正儿八经‘建功立业’的事呢。如今功名在上,万金在前,诸位还愿以命相搏么?”

    深秋风凉,三江口苍凉的风沙中,每一个都看不清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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