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天下 - 第二章 长安宫内居新人
都晌午了,晴凤见自己的主子还在锦被里赖着,不敢僭越了,无奈在厅里还有东王遣来的公公候着。这才维诺着去唤主子。
倒不是天下想赖床,实在是这山上太冷,火盆中的货不旺,这院子里也没什么人气儿,自然又清冷了许多。
“公主,公主,大公公已经候了半个时辰了!”
天下爬了起来,披了外衣,去见了东王那处来的大公公。
“传陛下口谕,十七公主即到梅馆觐见——”
广袖拱起,天下五指不露,行了一揖,“劳烦公公带路了。”
留下晴凤,天下便和大公公去了梅馆的路上。
“小主子进来身子可好?”
“劳公公挂念。”这公公倒也和善,却也是趋炎附势的结果。
谁料天下会一夜成名,在筵席上扬了东国之威。今后还会有什么作为,东王等人自然是期待的很。
“夜儿陛下差人送了的药,可有好好吃?”
“自然有吃。”
虽吃不惯苦口的药,但也知昨夜的药丹甚有奇效,天下自然不会亏待了自己。
今早便感觉身子好了许多。
“今儿一早便有妙言打外传来,小主子可知?”
竹苑怎像梅馆那般人来人往,消息自然是封闭了。
“不曾知。”
“夜儿里,礼花一现,如天公播撒金雨,实属壮观。东国百姓传颂了些佳话,都说夜生异象,天佑我王朝呢!”
大公公有些夸张的开心,只让天下联想了那下蛋的老母**!
烟花那玩意儿,在她的世界不是难得之物。况且只要有了材料她也可以做出来,实在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但是在这个世界就不一样了。恐怕比夜明珠还来的珍贵。
“陛下甚是欢喜,只怕小主子要承天恩喽!”
那还真是...让人高兴不起来的事啊!东王高兴了就赏,不高兴了的时候呢,是不是有人要遭殃了?
“想当初,柳妃娘娘也是一朝成名呐!一舞倾城,取悦了圣颜,可怜娘娘去的早啊。”
这大公公变脸般的速度,实在让人称奇。
听着听着,便到了梅馆。人说,这梅馆原是皇后梅三娘所居,她被贬后,这里便成了太子的寝。
传言,这梅馆的梅树,心栽育成活,竟可开四季。比那在夜里只绽放一次的烟火,还要来的奇!
“挽柳给父皇和众位皇兄请安。”
双手一揖,广袖垂在宽袍之前,如水如瀑。
“儿臣还不知,竟有这般灵动脱俗的妹子。”太子千凌被天下身上超脱的气质所折服,眼中尽是赞叹。
尽管比不上**佳丽三千,怎奈模样也生的清丽这般,如那深谷中的幽兰,不曾将世俗之气沾染。
“老八昨个儿还来跟我学着,不想竟是个稚气未退的丫头!”
千夜话中似有失望,实则语气中尽是调侃。
“只怕四哥哥是见惯了醉春楼的姑娘们,这一个实在瞧不上眼吧!”
千朔一语道破了千夜的心思,只叹那是欣赏问题。
“好了好了,挽柳入席吧!”
东王无奈,这群小子,越来越不服管教了!
见了空置的席位,天下便知那是为自己留的,就在千夜和千凌之间,盘坐下来。
一杯薄酒下肚,身子暖回了许多,加之这屋子里更暖,竟觉得有了热意。
“皇妹昨日一言,竟将皇兄们比了下去啊!哈哈——”千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样的爽朗,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就连向来少言的千默,也抿唇笑了起来。
“不知皇妹怎识得北国的礼花?”
千夜问的自然,虚敛的眼眸不着痕迹的瞥向身旁。这平日里无声无息的人,在昨日大显威风,实在不容人不怀疑啊。况且千夜生猜忌多疑,即使这般,也将自个儿的锋芒很好的尽掩,看不出有什么野心。
“道听途说。”
好个笼统的回答,真道是无无缘,无从查证。
“皇妹深居中,怎会听说这些事?”千夜仍没放下疑心。
“四哥哥倒是在怀疑我不成?”
“千夜,无礼了!”东王语气中有着责备,“挽柳既是如眉之女,效果边陲甚是富饶,有礼花一说,不足为奇。”
酒杯微举,千夜笑中带着歉意,“是皇兄无礼了。”
“哎——可是四皇兄无礼,别把我们这几个皇兄一并拖下水!”
千朔的话,又活跃了气氛,惹了东王大笑。
“极是极是。朕此次梅馆小聚,可是要行赏的!挽柳扬我国威,民间处处传颂礼花一事,此事不可小待。挽柳可有什么想要的,只要父皇有的,统统拿去!”
“父皇若真的要赏,就准了儿臣的三个请求。”
“说!”
天下早就琢磨着要如何让正大光明的出了,有了这等机会,怎会放过!
“听说极为皇兄在外都有自己的宅子,儿臣也想讨一座来,学着独立。”
没料到,第一个请求便这么古怪,不知剩下两个又是怎般!东王思忖着,这丫头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你还太小,想你那几位皇兄,都满了十八之后,朕才准许他们出,这要求,过几年在说吧!”
东王不答应,早在天下预料之内。
“那就恳请父皇赐儿臣一道自由出入城的令牌。这便是第二个请求了。”
这第一个拒绝,第二个也不准,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犹豫一番,东王还是答应了,当即让大公公去取了。
“这最后一个...儿臣请居长安。”
这句话造成的轰动着实不小,人人侧目看着她,半晌无语。
一时,静的可怕。
东王张大了嘴巴,可见有几番吃惊。
若不是见了那抹掠过唇角的笑意,东王便不会下了这番他至死不悔的决意。
“准!”
竹苑赏给了一直觊觎着的叶贵妃,小聚之后,东王便传了令,将长安空置的房间收拾了出来,也私下添置了许多该有的和不该有的,堆了满满两三房。
整个下午,向来冷清的长安突然热闹起来,奴婢忙进忙出,无人留意长安原本的主人,还留在一旁。
两个小脑瓜探出虚掩的门,好奇的转动眼珠,看着来来回回的人们。
人们忙了多久,他们便看了多久,只觉新鲜,不觉累。
这对龙凤小兄妹,常年居住长安,几次见有外人,只是偶有路过此,也是远远的望着。如今一下来了这么多人,煞是觉得新奇。
“三娘,三娘,外面好些人呢!”子月最是淘气,稍有动静,便大呼小闹,不得安生,却让这冷中,少了几许冷清。
梅三娘不过五十,一身简衣,却不减风韵。只说那温雅的气质,便不得不让旁人自惭形秽。
此时却额间紧锁,梅三娘心中暗叹,不知这新入冷的,又是何等的人物。
只是瞧了这阵仗,却不是被贬而来,倒是有了几分迁升的喜悦。
尘埃落定,入居之事,到了二更才结束。
只留了晴凤在身边,天下并不赞同多些人手。
“晴凤,给别院送去两个暖炉,三床被子,多添些碗筷,以后加了他们的伙食,好生照料着。”
晴凤不明白,却又不敢多问,只得照做不误。权当是主子大发善心。
这日千朔闲来无事,去了长安,未到门,便被层层的侍卫拦了去路。
“没有圣上的手谕,不得擅入!”
这可真奇怪,那里面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千朔心中不甘,忽闻那中传来开怀的大笑声,熟知那样的声音,却也未曾闻那样似放下一切的声响。
即使东王曾被他的无稽逗乐,也没有这般海阔天空的笑着。
那个小皇妹还真有法子!
那里只怕是东王,唯一可值得守卫的净土了。
这院子里的两个孩子不过七岁,未出门,自然不知道东王的身份,就算知道了他是万万人之上的那位,也不知是何作用。
这两小一老,玩得开怀,梅三娘只是远远的看着,手上还有为孩子缝缝补补的活儿。
倒是天下坐在一旁,浑身用被子裹得密不透风,自知是不习惯山上彻骨的凉,外加身子弱的厉害,又不是三两天补得回来。
“喂,你在这里玩了两个时辰,还不回去。”
“无碍无碍,千凌会处理好政事。”
子月和子阳也护在自己看中的伯伯跟前,撅着嘴,老不甘愿。
“我不要伯伯回去!”子月抗议着,“每次你都赶伯伯走,他走了你们又不陪我和哥哥玩儿!”
自作多情的孩子!东王来着冷冲着的是另有其人啊!要避开勾心斗角的生活,东王才不得不将心爱的人安置在无人敢问津的长安中。
即使安置在这里,东王也不敢表明心意,偶尔只能来望望,却不敢深入。中眼线众多,万一被哪个瞧了去,梅三娘自是逃不了不堪的下场。
一夜得宠的挽柳来了这里,却好巧不巧的为东王编下了来这里的理由。
东王对挽柳的恩赐,实则是对梅三娘变相的照顾。
关于这件事,心里清楚的,从未多言。
好不容易得来东王的手谕,千朔大摇大摆的进了长安。这主要目的,就是怂恿了天下,出去!
一袭与地相磨的广袖宽袍白衣,镶着碎玉,缀着流苏练的半掌宽的腰带斜坠在腰间。一头的青丝,只随意扎了个髻,一身清新之气,只道是未惹上世俗的富家知礼少年,让人看了好生喜欢。
出去走了一遭,天下才知道这里远没有她像的那般繁华。这个王朝的商家极恶,为了追求更高的利益,只将门户对贵族皇家开放。普通人家用不了锦缎,纸或其他。
街上小贩也只卖的是极普通的物件,却也难有人问津。大部分贫困之户,如流民般,自动涌到城北泉溪的彼端。流民区的人们,日日沿泉溪而下,到离河之畔为来往的货船做工,讨生计,却也被压榨的体无完肤。
天下曾独身到流民区观看了一番,那里的人们衣不能蔽体,食不能下咽,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病者无人医,死者无人泣...
经清澈见底的泉溪,过了偌大的流民区,便是拔地而起苍翠浓郁的东山,东西绵延,无路可去。
天下打听了这片房屋废置的地,原本是小渔村,无奈自海上直至大江被官家商家占了去,便再也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
天下当即决定,她要买下这块地,加以改造。
这般小镇规模的地,买下来竟不足百两,实在是可叹可气。
收了牛皮制的地契,天下决定着那几位哥哥借银子去,千朔给的早已被她用在这途,心想着,建造房屋所需,定是笔不小的经费,恐怕极为哥哥不好答应。
果然如她所料,虽没明说要借多少,天下只说了,百千两难满足她的胃口。
首先吓到的便是千夜。
千朔也只道,“你若出消费个几两十两,哥哥我还掏得起,若日日要个千百两,实在为难了哥哥们。”
天下只得求助不发一言的千默。
“要多少,差人到我府上来讨便是。”
千默答应的爽快,天下好哥儿们似的给他承诺,“来日定当成倍成倍的奉还!”
天下又花了三天,完成了整个区的设计稿。睡了一日多,又出了去。
既然要建设,当然要请些像样的民工。
倒是打听了,在离河做工的,其中便有数一数二的建筑好手,说是他们不少时候是为旁人盖房子的。
这正合了天下的心意,挑了个天朗气清的日子,就去了离河的码头,离岸。
天下倒是开了眼,见了这个时代的商船,不禁赞叹古人的智慧,竟也像巨人一样,早出了这令人叹为观止的三桅船,堪比了那加勒比的海盗船。这样的船,岸边也只停了一艘。
与岸相接的船梯,上上下下来往着卸载货物的苦力。岸上囤积了不少的麻布袋。
天下捏了地上的一坯黄土,掺和着的是白色的稻米。想来,那麻布袋子里装的就是稻米了。
岸边,木车无数,却只有两三头瘦驴搭配着两三辆载满了货物的车子,其余的只有以人为骡,将货车拉了去。滔滔离河,却淘不尽河岸上,那些人们一身的凄凉...
正值午饭时刻,唐玦代表了这些做工的人们上了商船,为大家伙讨口饭吃,却被几个铜子打发了。
握紧了手里不足十人的饭钱,唐玦似要将它们揉进了身体里,才刻骨铭心。看了底下老的少的,皆是满眼期待的望着他,心中更是苦涩无比,下面可是有整整三百六十一人,更是除去了在流民区等待的家人。
唐玦下定了决心,恳切无比的请求着正嗑瓜子的海星——这个比自己还小,却无比尊贵的人。
“小爷,这只有十个子儿,哪够底下的人吃啊。”
“不够的话,继续做工啊,等赚够了一百个一千个子儿,不就够了!”
海星不过十五,却人小鬼大,船上的大当家这几日不在,他就过足了当家的瘾。从小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从不知施舍。在他的观念里,商人谋取的利益,其中不可小观的一部分就是从这些工人们的工资里克扣出来的。
看了这一幕,天下在心里暗叹,这孩子绝对是天生的资本家!比她还市侩!
“唐玦——”
唐玦听见有人唤他,便向船下看去,竟是一位白衣飘飘胜仙的公子,那双莹亮的眸子,竟比泉溪还要来的清澈,只一眼,便觉得是对他的亵渎,唐玦立即转了眼去。
“我在叫你,有事商谈。”
将铜子揣进腰包,唐玦不敢怠慢,从那四米多高的甲板上跳了下来,稳当的落在天下的跟前,却又慌忙后退了几步。
“小爷,找我何事?”
“船上的那位是小爷,我可不是。”天下看他刚才的身手,便知他武功底子不错。若是他一人,混个生计,绝不是问题,却甘愿沦落到流民区,照顾了成百上千的人们。
当下,天下对他的好感便增了几分。
即使低着头,唐玦也可以感受到这道探究的视线,打量的他,好生不自在。
“过来说话。”天下失笑,刚才见他面对船上的小子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卑微啊!
就这么边走边聊,天下说明了来意。
“我将流民区买了下来。”
唐玦很是疑惑,就算是东国再明的人家也看不上那块地,这位公子倒是为何。
“我打算把整个流民区变成东国...哦,不,全天下最富饶的地方。”
有些异想天开的想法,唐玦便不怎么欢喜这个无知小儿。
“流民区依山傍水,是块极好之地...”
这他当然知道,只是那里的灵气被流民残垣挡了去!
“听说,你对建筑极有研究,我想请你当施工的头领...”
“我拒绝!”他不能让这些流民没有了家!能收留他们的,只有那一块宝贵地方了。
“你是担心我将那里的百姓赶出去吧。”
天下站定,说出了唐玦心中的顾及。她从怀里索出一个绿叶包,拆了草条,脱了绿衣,顿时河风带着四溢的香气,缠绵不止,处处是闻香而来,豺狼虎豹般的目光。
这是她出时,晴凤给准备在路上吃的**腿。
唐玦很想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意识竟想做了这公子肚里的蛔虫,这样,也不难猜这公子的心思了。
一个优美的弧线,那惹人垂涎的**腿竟被抛进了河里!
这算什么,是对他们这些流民的讽刺吗?唐玦原以为这公子不是这般势力的小人!心里气不过,拳头都收了紧。
“今日,我只有一只**腿,不能让你们所有人分食。明日我可以给你们每人一只**腿。我吃面的时候,绝对不让你们只是喝汤,我有绫罗绸缎,绝不让你们只是穿布衣裳,我住的金碧辉煌,决不让你们躺在那残垣断墙...”
天下将自己身上所剩不多的银子全掏了出来,虽然不多,却足够千百来人所期盼的一顿饭钱。
“但是,没有你们的力量,我什么也做不了。你若是信我能给流民区的百姓一个看得见的未来,明日这个时候,在泉溪等我。”
如果真能让流民区的人不饥不寒,即使是个谎言,唐玦也想去相信。
但是这个看上去手无缚**之力的少年,到底有什么样的能耐,可以改变现在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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