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羽成凰 - 004 足下履薄冰

    心跳声声可闻的死般寂静当中，似乎连料峭的寒风也凝固了，只余下那只从竹筐中伸出的苍白却遍布猩红的手招摇在孩子们盛满恐惧的双眸中。

    “啊——有鬼啊！！”随着最先回神的孩子一声凄厉惨叫，方才哄笑阵阵的孩童立刻像一窝被浇了滚油的炸毛**，乱哄哄闹成一团，连滚带爬地逃走了，甚至连较小的孩子跌倒在地上都顾不得扶上一把，那还顾得上捉弄桑青？

    等到孩子们全都跑的一个不剩，那一直叫嚣着“还我命来”的森声线倏而一转，变成了一连串畅快淋漓的哈哈大笑，随后洛羽的小脑袋从竹筐之中钻了出来。

    “哎，这些小屁孩儿真不经吓~！”洛羽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摇摇头，瞥向自己其中一只手，上面猩红斑驳，乍一看很是可怖。不过洛羽却没有什么惊恐的表现，而是舔了一下那斑驳之处，咋咋小嘴儿道：“可惜了这么好吃的一只番茄。”

    费力地慢慢挪动身子，让自己勉强能够到桑青，轻轻戳戳他略显僵直的后背道：“我说桑青，你该不会也被唬住了吧？”

    桑青似乎是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后缓缓回头，有些不自然地笑笑：“不瞒你说，我的确是有些被吓到了。然则事有因果轮回，我自问不曾做过亏心事，因此并不十分恐惧。”他的脸色略显苍白，但是神情倒是还算平静。

    “我的演技还算过得去吧？”洛羽有些小小得意地嘻嘻笑问。

    桑青看着洛羽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苦笑，“小洛年纪虽稚，却端的是聪慧狡黠呢。然而若是那些孩童被吓出癔症可如何是好？”桑青的语气中颇有些同情不忍，看向洛羽的目光除了无奈，更有些不赞同。不过他还是颇为体贴地递过一方布手帕给洛羽道，“快些拭去那汁水吧，天气寒凉，粘在手上可不好受。”

    洛羽一边擦拭着自己的小手，一边瞥了眼满脸担忧的桑青，咕哝道：“我说……你这家伙是圣母转世么？”

    “什么？”由于洛羽吐字含糊不清，桑青并未听得真切。

    “我说你这家伙心肠太好——好的有些烂啦！”说着忍不住在他梳着整齐发髻的脑后轻拍一记，“那些孩子如此行径顽劣，随便吓吓他们也是咎由自取啊！你本没有必要为他们担心——况且方才如果我不来这么一下，咱们都会摔下桥去，甚至掉进冰窟也是有可能啊！！”

    “对、对不起……”桑青的脸庞又开始变红，声音简直要低到地缝里。

    “我说……”洛羽将那方布手帕递回，对于桑青一副唯唯诺诺小媳妇儿的样子扶额哀叹，撇撇嘴，“你那是什么表情？好像我欺负了你似的……”

    两人说笑嬉闹间，桑青脚下的步子有些不稳。若是在平地倒也没什么，只是现在他们身处独木桥之上，且这独木桥方才经由孩子们的一阵踢踹，已经偏离了最初的平衡点，变得晃晃悠悠。

    因此，一个身形不稳，桑青连同身后竹筐中的洛羽齐齐栽向看上去冰层厚实的江面。

    霎时间，洛羽与桑青齐飞，脸容共白纸一色，间或草药纷纷如落雨，惨叫连连似杀猪，这次第，怎一个“壮观”了得……

    其实这独木桥距离冰面不过一米多些，就算是洛羽桑青就着当前毫无姿势可言的状态直接摔下去，顶多会痛一阵，并不会造成什么严重损伤。不过，在下落的一瞬间，洛羽的脑中倏然闪过一个念头：好像桑青之前说过，这时候的冰面已经微微开化，不太结实……

    “碰！”

    “碰！”

    随着一轻一重两声闷响，两只人形动物以非常不雅的姿势趴在江面上。一阵龇牙咧嘴哼哼唧唧之后，洛羽才暗中松了口气：看来，这冰面比想象中来的结实一些。

    “小、小洛，你不要紧吧？”耳边是桑青担忧的嗓音。

    “没……事……”就是由于侧身着地，一侧的上下肢有些生疼，“你呢？”这家伙真是，刚告诉过他不要好心泛滥，转眼间又是第一时间顾着别人。对于这样的桑青，洛羽感到无奈之余，又有一点温暖在心底化开——也许这陌生而又充斥着动乱的蒙昧世界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如此心思纯良的人在现代应该是堪比恐龙，已经灭绝了。

    坐起身来看向桑青，已然跪在冰面上开始仔细地收拾散落各处的药材了，叹了口气，洛羽也动手帮忙。

    看着桑青一副万分宝贝小心地模样，洛羽瞥向那一堆堆药材：“这些很贵重么？”她并不懂中药方面的知识，因此这些东西对于现在无甚病痛的她来说不过是一些干草枯枝而已。

    “自是珍贵。”桑青看向那足可以装下洛羽的竹筐道，“用了整筐的菱纱才换得这些许药材呢。”

    “以货易货？”洛羽看着那不满三分之一筐的药材问道，“为何不用银钱购买？”这么跋山涉水地背了一筐货物来交换，还要起早赶上集市，多累啊！

    洛羽却是不知，在这个时代，货币还不曾广泛流通，尤其是地位低下的普通人，甚至一生都不曾得见几次真正的货币。因此，他们反而认为以货易货更加方便呢。

    果然，桑青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笑开：“我们身为平民，怎可能如出身富贵的小洛一般时常见到银钱？多数都是以货易货的。”

    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洛羽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嘿”傻笑数声，随即眸光一转，掩下一丝狡黠的灵动。

    “你怎么了？”眼见洛羽突然不做声了，桑青有些担心地凑上来问道。

    “没什么。”把最后一点药材放回筐中，洛羽看了一眼已经过了大半的江面叹口气道，“眼见便要上岸了，而且也不可能从这里上桥，我们便从江面过去吧。”

    “你的身子吃得消么？”桑青皱皱眉，对面的孩子委实太过瘦小，仿佛一阵风便可以吹走。

    “唔，我现在感觉还好。”洛羽耸耸肩笑道。

    许是吃了不少蔬果，又在筐中休息半天，这个小身板儿的体力有所恢复，“我们走吧。”说着，便要站起身来。

    这时，从桑青脚下的冰面传来一阵细微的“咔咔”声，这声音很细小，然而在洛羽听来不啻于奔雷压顶，洛羽本就有些苍白的小脸儿霎时间更白了三分，冲着正站起身的桑青大喝一声：“别起来！”

    桑青被这飞来一声惊得一颤，又缩回原处，疑惑问道：“小洛，何事惊慌？”吓得他差点心肌梗死。

    疑惑地看向洛羽，却是一愣。原来她已经整个身子都趴在冰面上，像是某种爬行动物一般以手肘和脚尖带动前身，紧贴着冰面爬行。

    原来在听到那细微响动的瞬间，野外旅行经验丰富的洛羽便明白过来，那是冰层断裂的声响。他们所在的冰面看似厚重，实则很是脆弱，若是一个不小心造成冰面破裂，他们两人便会坠入冰窟。而此时的危险可不仅限于溺水——其实洛羽的水还算不错，若是单纯落水完全可以自保——更可怕的是，一旦调入冰窟，寒冷的冰水可以引起肢体快速抽筋或是冻僵，使得身体本动弹不得！

    最坏的情况，若是流经四肢的血温度过低，会引起心脏直接骤停，那样的话在这个没有任何抢救仪器的情况下，无疑是死路一条！

    在这种情况之下，不顾一切奔向岸边只会使得冰层加速破裂，因此只有尽可能使身体贴向冰面，增大受力面积，才能使得压强变小，从而增加哪怕一点点的安全系数。

    由于遭遇意外，心中怦怦跳成一片，然而洛羽并没有失去冷静和理智，她瞥了一眼用看怪物的眼光看向自己的桑青，果断地命令道：“尽可能趴在冰面上移动，照我的姿势做！”

    “为何？”桑青仍旧一脸迷惑和惊愕，不明白上一瞬间还谈笑自若的小家伙为何转眼便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不想掉进冰窟便按照我说的去做！”洛羽可不想在这种危险时刻和他多讲什么大道理，因此语气中不由得多出一些恶狠狠的意味。

    “啊，哦……”看着洛羽目光异常坚定而强硬，虽然心中疑惑，然而桑青还是慢慢俯下身子，趴在了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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