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沉浮隋唐之旅 - 第165章 情恨当时（七）

    两片柔软贴在唇上，有清新的空气流进口腔，气管一下子通畅，我一翻身，吐出了一大口水。

    “咳咳！”

    喉咙火烧一般，好难受！我一手揪紧自己的衣领，好像这样才能减轻一点痛苦，另一手抓住了身下的杂草。

    还没抬起头，就落入一个湿漉漉的怀抱中，一片雪白在眼前一晃，如瀑的黑发擦过我的脸颊。

    ——怎么会是他？

    “云裳，云裳……”

    泉盖苏文语气里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轻轻地放开我，星曜般的眸子落在眼里，充满了依恋和不舍：“老天！我以为要再次失去你了……”

    他起初沉浸在重逢的欢喜中，没有发现我的不妥，这时冷静下来，见我一脸神色异常，颇为担忧：“云裳，你怎么了？是我啊……”

    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一直在跟踪我吗？”

    我想起前几日的惊鸿一瞥，果然不是看错，泉盖苏文确实秘密来到了京城，并且一直暗中留意我。

    我不得不揣测他回到长安的目的，一年前他愤愤离去时，曾让我等。那么这次归来，他是为了带走我，还是为了对付李世民？或者兼而有之？

    我毫不掩饰对泉盖苏文的怀疑，他眸光一暗，脸色有着受伤的痕迹：“云裳，你这是在调查我吗？”

    想起过去五年情分，我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多过分，遂想向他道歉，可腹部又一阵绞痛传来。

    “啊！”两条小腿突然抽筋，我痛得大叫，整张脸埋进了草里。

    泉盖苏文脸色大变，边将我抱起来，边喊人来帮手。

    不知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光线暗，一个年轻的医者，唐朝人打扮，开口却是流利的高丽语。

    他们学聪明了，打扮成唐人模样，即使公然走在街上，也不容易引人注目。

    经过急救处理，喝下汤药，身上的疼痛都缓和下来，医者面色沉重，将泉盖苏文叫到外面谈话。

    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泉盖苏文返回房间时，神色凝重，看我的眼神也变得莫测高深。他在床边坐下，细细慰问了我几句就开始沉默不语，满腹心事的样子。但沉默并未持续太久，他终究还是开了口：“云裳，没想到那个皇帝还是治好了你，一年不见，你变了许多……”

    “你不会是想说，我变老了吧？”我挑眉道。

    泉盖苏文无奈一笑：“你明知我不是这意思……你只有变得更漂亮，怎会老呢？不知唐皇请了哪一位名医为你诊治，竟有如此妙手回春的能力？”

    “是孙思邈，不知你可听过？”

    泉盖苏文一愣，了然道：“这就难怪……”

    他陷入沉思，我追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泉盖苏文看着我，脸罩在一片影中，有种森感，突然道：“云裳，你知道自己怀孕了吗？”

    心一慌，他想干什么？

    虽然存着戒心，可我还是点了下头。

    “金忆说你早先失血，动过胎气，胎儿已是质弱亏，加上此次落水，你的心力耗损，元气大伤，胎儿照理是保不住的，可你的孩子却很顽强，依然安然活了下来。”他说到这里，眼神复杂地瞥向我的小腹。

    我把手伸向腹部，早就感觉到孩子安然无恙，他顽强的生命，连我都暗暗吃惊。

    “虽然不可思议，但既然是孙思邈出的手，也就没有不可能之事了。孙思邈的大名我原也听说过，只是苦于此人行踪不定，难以捉，否则你的病也不会一拖在拖，我母亲也不必常年受病痛折磨。”

    难道我的孩子之所以如此顽强，全都是孙思邈一颗丸药的功劳？这是何等神奇的手段，称他华佗再世也不为过，只是这样的人才，又怎么会甘心被历史所湮没？还有，孙思邈在医术方面的名望并不算大，相反在奇术方面成就更为人知，至于其相貌，见过的人更是屈指可数，泉盖苏文只是一名高丽人，怎么会久仰其大名？除非他有什么特殊途径，或者有什么特殊的人告诉了他。

    “其实皇上能找到孙思邈为我治病，也是机缘巧合，这都过了几个月，现在孙思邈在什么地方，谁也不清楚，大人若想寻访，可到涿郡试一试运气，听闻他常在沿海一带出没。”我见他对孙思邈有着很大兴趣，对孙思邈的下落也不加隐瞒。

    泉盖苏文沉吟片刻，很快下了决定：“如此，我们便要去涿郡碰一碰运气。云裳，我们明日就出发吧？”

    我一愣，见他貌似沉着的神色下，隐隐透着紧张，好似害怕我会拒绝。

    心里复杂一片，我明明是段碧芸，偏偏又要为云裳这一身份困扰，五年的点点滴滴，不是一时半刻能够抹杀的，想到自己左右为难的处境，真是不知如何自处。

    “大人，我不是云裳，我是段碧芸啊……”千言万语，化作了这么一句，我想，他会明白我的意思。

    泉盖苏文闪过惊讶之色：“你……恢复记忆了？”

    我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泉盖苏文面色一僵，意识到自己过去对我编的谎言此时显得可笑无比，表情说不出的难看：“所以你要回到他身边去？”

    我迷茫了，记起前尘往事，那些纠缠不清的爱怨情恨也重新填塞心头，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我不怪泉盖苏文对我的欺骗，也不愿跟他离去，又如何能回，面对现在的李世民呢？

    我故意忽视泉盖苏文受伤的眼神，现在的我，可没有心力去安抚别人的伤痕。

    泉盖苏文亲自送我回家。他们蒙着我的眼睛，坐在马车上，我只能听见哒哒的马蹄声。不知过了多久，周围传来街上的叫卖声，眼睛的黑色布条被人揭开，泉盖苏文温柔的声音响起：“下车吧，你家就在前方。”

    泉盖苏文眼中有不舍和心痛，清俊的容颜上挂着苦涩的笑容，叫人看了为之心酸。他看似潇洒地放了我，却是将伤痛留给自己，我对他只有满满的歉疚和感激，临别时，突然一个回旋将他抱住。

    “保重！”想说些神情的话，到了嘴边，却只有这两个字。

    “云裳……这是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他的声音颤抖着，抱我的手用尽了全力。

    片刻后，我们无言地分开，各自都换上了自以为洒脱的笑脸。

    我小心地下车，正要迈开步子，泉盖苏文掀开车帘，道：“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请讲！”

    “替我照看一下善美那些丫头，不要让她们在中吃亏。”

    我脸色一变，善美她们不是早就回国了吗！

    李世民骗我？！

    我心中一窒，仿佛看见那二十名舞姬嫣然的笑脸上沾染了冷酷的鲜血，双目不觉露出了恐惧，顿时脚底一软，瘫坐在地。

    “云裳！”泉盖苏文大惊，飞快地跳下车，把我抱在怀里，忧急地呼唤着，“云裳！你没事吧？”

    我感到他失律的心跳，紊乱的呼吸，伸手抓住他的衣襟，嘴唇翕动，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云裳，莫非……”泉盖苏文脸一白，语气骤冷。

    眼眶一红，我只是摇摇头，无声地哭泣着。

    泉盖苏文眼眸低垂，神情漠然，但他颤抖的身子和紧攥着的拳头，暴露了他此刻的愤怒。忽然，他抬起头盯着前方，冷傲中带着戒备。

    这边小小的骚动，引来几个好事的路人驻足观热闹，我顺着他的目光，只见一队巡逻士兵带着怀疑的目光，正大步流星朝我们走来。

    我心下一凉，不能让他们发现泉盖苏文！

    “你快走！快点！”我急切地催促他上车。

    “云裳，你跟我走吧，我会好好待你的，那个皇帝终究连你也会伤害！”泉盖苏文沉声说着，将我从地上扶起，手却不肯松开。

    “我不能！你不要管我，快走！快走！”

    虽然不情愿，但泉盖苏文别无他法，终究被我推上了车，车夫敏捷地大吆一声，驾车而去。

    巡兵们赶过来时，只挨到马车激起的一片尘埃，干瞪着我。几人中的领班忽然眼睛一亮，惊喜失声：“你是淑妃娘娘！”

    他这一喊，手下们都不淡定了，纷纷打量我，带着狐疑。我一怔：“你认识我？”

    领班讨好道：“卑职曾有幸迎过銮驾，得见过娘娘风姿，是以娘娘芳容便深深烙印在卑职心中……况若娘娘之仙姿，世上能有几人可比？卑职又怎会认不出……”

    “你记倒不错。”此人马屁拍得很响，可偏偏遇着我这么个不领情的，也亏了他的一副好口才。

    “谢娘娘谬赞……娘娘，您失踪了一天，贵府和陛下可都急成一团了，卑职这就命人去通知，护送娘娘您先回府。”

    “有劳！”

    经过这么一闹，满街的人都向我投来注目礼，远远地评头品足，有羡慕的，惊讶的，淡漠的……

    回到乐游府，好多下人露出喜极而泣的表情，尤其是琴音，又是对天磕头又是要拜佛的，只差没抱着我亲两口，看来我的失踪，带给大家很大的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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