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沉浮隋唐之旅 - 第164章 情恨当时（六）

    这一次出，规模不算庞大，但也足以引起骚动。

    通往段家的一整条街事先被清了场，百姓们就都知道皇帝陪淑妃回门探亲的事，一时酒楼茶馆都在谈论这件事。

    护驾的随从带得颇多，前后都围着卫队。我们乘坐的皇辇也布置得豪华舒适，我顿时有种狐假虎威的感觉。

    我明白李世民的心思，这么隆重的排场，一是为了确保行程的安全，二是为了给段家脸面，心中感动于他的体贴周到。

    家人的迎接仪式做得挺大，段府门口聚集了许多亲朋好友，秦琼将军也到了场，让我有点吃惊。

    住在家自然很舒心，为了迎接皇帝，我的房间经过特意的装饰整理。下人们伺候得小心谨慎，对我这孕妇无微不至。深怕我的行动有一点不便，父亲早把多余的家具撤销掉。

    夜里吃过晚饭，二娘到我房里找我聊天，细心地给我讲解孕妇的注意事项。“娘娘的亲娘去得早，这些事怕是没人跟你说，这一胎怀得不容易，要注意的事就更多了，想当时我怀上凌海……”

    足足两个钟头，等她好不容易说完，我已是瞌睡连连。

    “好吧，看你也累了，我就不在此打扰……不过陛下与老爷在厅中，怕是一时还回不来，你若先睡下，也说不过去，不如就暖暖脚，在床上去等吧……”说着吩咐丫头在被窝里放上暖炉，屋子里添了火炭，捻了灯芯，让我在床上看书的光线亮些，这才离去。

    这个二娘从接触她到现在，对我的事安排得都很周到，亲生的怕也不过如此，心里多了丝温暖和感激。

    看了一会儿书，眼睛有点酸涩，便吹了一盏灯躺在床上听着屋外的动静，睡不着。不知道李世民和父亲他们在聊什么，居然这么晚了还没回来。不是专门要等他，只是白天在车上睡过，此时还不觉得困。

    门吱呀一声开了，李世民以为我已睡着。丫鬟在外屋伺候他洗完脚，他才轻手轻脚地进了里屋。

    李世民脱了衣服躺下来，忽然从背后抱住我：“怎么还不睡？”

    “还没睡着。”我转过来，眼睛红红的。

    “你哭了吗？”李世民眼中一丝慌乱，“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是，方才跟二娘聊天，觉得他们对我真好，想着想着就哭了。”

    李世民轻柔地抚过我的脸：“傻瓜。不管如何，以后，都不许轻易流泪，知道吗？朕不允许。”

    我点点头：“你跟爹和弟弟他们在聊什么？聊到这么晚？你不在中，难道还要和他们讨论国家大事不成？”

    “不是。岳父和舅子，跟我总有些男人的话题可以聊的……”李世民狡猾地避开了我的询问。而我明知他在隐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认可他的说法。

    “那睡吧，明天还要去法寺上香祈福呢。”

    一夜好睡眠，第二天神清气爽，天公也做美。早早上完香，求到两个护身符，一个要自己留着，一个要拿送给皇后。

    下午李世民带我游了河船。船在河上运行四平八稳，和在陆地上没有两样，李世民起初还很担心我怕上水，但见我气定神闲，乐哉悠哉地在船上行走自如，也惊讶了一下。

    他当我还是六年前怕水的姑娘吗？殊不知和泉盖苏文那几年，我早就练就了一身厉害的泳技。

    游河船是许多富家子弟颇为爱好的节目，因为船上可以裳歌裳舞，还能学文人骚客附庸风雅。我们包下河船，也欣赏了好些彩美丽的歌舞，一连在水上待了两天。

    本来玩得开心，却突发意外，李世民接到一封中的信函，好像里发生了什么急事需要他亲自处理。李世民想让我取消行程跟他一起回，被我拒绝了，我可不想马上回到那个无聊的皇中去。

    李世民拗不过我，留下禁卫军保护我的安全，做了一番细致安排后，便火急火燎回了。

    李世民安排了新的乐团在游船上演奏，虽然他不在场，却一点不减我裳舞听曲的雅兴。我静静躺在甲板上，享受着淡淡的恬适，不觉困意来袭。

    一觉睡了好长时间，周围静得出奇，只有汩汩的流水声。我睁开眼睛，看见碧蓝的天空，几朵白云缓缓移动。

    不对！

    我霍地坐起身，却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叶小舟，舟身晃晃悠悠的，向河东的荷叶丛中飘荡。

    那艘高大的游船早已不知去向，一阵寒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之前我会睡得那么沉，肯定跟喝的那杯茶有关，琴音那时还在大船上，不知这会儿如何了。

    水声哗哗，我感到不对劲，四处查看了一下，竟在船底发现了一个被人凿开的口子。那道裂口被人用布填上，此时被水挤压有了松动，河水趁机钻了进来。

    我脱下外衣，紧紧堵住那道口子，并大声呼救，可四处静悄悄的，杳无人迹，我的心凉了半截。

    “啪嚓！”

    我一惊，那道口子又裂开了一个缝，更多的水流了进来，打湿了我的鞋子。

    这个要害我的人，分明是有备而来，存心要置我于死地啊！李世民匆忙回，其中也有蹊跷，可见那个害我的人，身份地位都不轻。

    我想到了皇后，想到了泉盖苏文，在皇里，对我有敌意的人不少，可唯有这二人有本事影响李世民。何况这一次出，又是在皇后的授意下，要说与她无关，我说什么也不信。

    水还在蔓延，漫过了我的脚踝。夏后枯萎的莲叶丛身边扫过，我划着桨，笨拙地想要离开这块迷丛，好不容易接近了边缘，小舟突然撞上一个障碍物，猛然一震。

    长长的裂口在一撞之下，变本加厉地毁坏，不消片刻，脆弱的船就支离破碎。

    身子泡在河水里，我手里紧紧抓着一块船板，可仍有水侵入我的口鼻。

    一种熟悉的窒息感袭上心头，我似乎已经看见河水慢慢将我的淹没，吞并，将我的意识夺走，然后，死亡向我伸出了它的利爪。

    “救命……”

    我还抱着一丝希望，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就算拼尽全身力气，也要游到岸边。

    我一手抓着浮板，一手划动，在身上的力气快要消失殆尽时，终于要到了岸边。

    我抓住岸边一把杂草，想要借力爬上去，可是腹部突然传来一阵绞痛，双腿一软，跌进水里。

    我在水底沉浮，挣扎，眼睛越来越模糊，脑海中闪过一个个画面，开心的，伤感的。

    那个温润儒雅的少年人，在遍地开花的山坡之上，与我相依而坐，为我吟诗诵赋，谈笑晏晏。他认真地与我“结发”，却被我一笑置之。乾德园的七年，他事事周到，处处留心，让我安然处于他宽厚的羽翼之下。一封书信，道尽多少沧桑爱恋，一句抱歉，无法弥补你的亏欠，却不知欠债的人非你，而我，只是想拯救你。

    七年，从相见两生厌，到此生眷恋痴爱，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少年，得到今时今日的地位，付出了多少努力，费尽了多少心机，种种种种，只因一句“江山能者居之”，追揭底，已不知该怨怪谁。

    眼泪流进河水……原来我就是段碧芸，此时此刻，大难临时，却是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新。

    闭上了眼，放弃了挣扎。这种可怕的窒息，如鬼魅纠缠了我一生，最后仍然要夺走我的生命。

    只是一瞬，突然感到有一双手托住了我的身体，抱着我，将我带离了冰冷的河水。

    是谁……这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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