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沉浮隋唐之旅 - 第160章 情恨当时（二）

    与孙思邈的一场谈话最后不了了之。孙思邈心思缜密，万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想要从他口中问出什么，实在困难。这次他只不过看在李孝恭的面子上才进为我治病，既然我的病已除，他也是时候功成身退了。

    路上的积雪被人们扫在了花圃之下，李孝恭看望我时，走进我的殿，看见这一景象，愁容中透出惋惜之色。

    我忍不住发问，他叹息着说：“本以为今年这里的雪景会有所不同，但可惜……”

    我朝四周看了看：“雪景嘛，都是白茫茫一片的样子，我这里与别处又能有何分别？”

    “是啊，不能有所不同了。”李孝恭落寞地笑了笑，不再说话。我就与他并肩走到亭中坐下，他望着我许久，也不曾开口说话，气氛就这么尴尬着。

    我首先打破了沉默：“这一次，碧芸的病能够治好，全凭王爷相助，真不知该如何道谢才好。”

    李孝恭摇头：“不要再说道谢的话，那就太见外了。芸儿，你的病能够治好，你知道我比谁都开心。”

    心里头有暖暖的在流动着。这个温润的男子，有着清泉般让人舒心的笑容，有着春风般温柔的眼神，他在我整个人生中，扮演了无法替代的角色，成为我无法忽视不可磨灭的记忆。

    “明日……我便要送孙思邈离京，也到了回涿郡的时候，今后我们怕是难有再见日，芸儿定要好生照顾自己。”李孝恭的话中情意拳拳，全是叮嘱。

    我点点头：“我会的，王爷也是，一定要保重啊！”

    “虽然你忘记了，也许有一年，我们能再一起欣赏，不一样的雪景。”李孝恭走进皑皑雪色之中，我望着那好像要与雪景融为一体的背影，直到眼泪将视线模糊。

    ——记得！我记得！

    心中泛起浓浓的酸楚——孝恭，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那种在大雪天里，无忧无虑打雪仗的日子，早就不复存在了。

    大雪初融之期，**内部发生暴乱，威胁我边境之地。西突厥突利为除去**这一心腹大患，趁机向李世民送来协议，想要借兵铲除顽固势力。朝臣经过一番商榷谈判，与突利最终达成了戡乱共识。

    由李靖与尉迟敬德为主帅的兵被派往前线，这一场战争虽然最后取得了顺利，得到西突厥自愿臣服大唐天威的承诺，虏汉之争终于消除，大唐却也损兵惨重，二公主李平阳的驸马李靖也在这场战事中牺牲，虽为胜，尤也败。

    为嘉恤驸马，皇帝颁旨追李靖为卫国公，将衣冠入殓按皇族礼仪入葬，并尊平阳公主为一品靖国夫人。

    卫国公下葬当日，风吹得呼呼作响，冥币随风飘扬，似也在为亡者哀悼。平阳公主一身素服，举着丈夫牌位行走在送葬队列的前方，面如死灰。悲莫悲还无泪，哀莫哀心已死，挚爱的死，一夜之间夺走了她的魂魄灵气。

    为痴心的平阳公主心痛，送葬人何其之多，可他们的悼亡之意哪可比她万分之一？我瞧着边上，百姓们不知内情，只在侧边指指点点，闲瞧热闹。

    忽然瞥见一抹熟悉的影子，我惊讶地四下寻找，却只见人海攒动，熙熙攘攘。

    莫非是看花了眼？

    对啊，段碧芸，你醒醒吧，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现在的他，肯定在高丽过着悠闲的日子吧！

    卫国公葬礼之后，李世民不知为何做出一个决定，开始密集筹划一件事——为大唐的开国功臣们立功德碑。

    立碑之事一时未成，我曾见过他在案前一一记载大臣们的事迹，共有二十几人入列，但不知为何他始终没有最终定案。

    一天我在园中散步，见魏征手里拿着一份文书，脚步沉重地往外走，忍不住将他喊住。

    “参见淑妃娘娘！”魏征见是我，有点奇怪，行礼时语气不无冷傲。

    一直景仰魏征的刚正不阿，想他是瞧不过中妃嫔的仗势压人，对他的傲慢就不往心里去：“魏大人是朝中重臣，怎可对我行此大礼，快快免礼！”

    魏征见我宽待于他，脸色缓和了许多：“不知娘娘叫住魏臣，有何见教？”

    “魏大人严重了。本久仰大人英名，久已想结识，只无奈大人事务繁忙，不能得见，甚为遗憾。方才见大人神色不愉，才忍不住叫住，大人可是从皇上那儿出来？”

    “正是……”

    “我见大人手中拿着奏折，莫非大人与皇上意见相左，皇上不肯接受大人递上的奏疏？”

    魏征长叹一气，无奈地摇摇头：“听闻皇上要修筑新楼台阁，臣表了一份奏疏想要呈给皇上过目，可惜……”

    国家刚刚打完一场仗，国库为军费耗了大量资金，整顿营业还来不及，李世民却要一笔不必要的支出，当然会受到阻挠。想是魏征不懂委婉劝谏，又直言无讳戳到了李世民什么痛楚，惹恼了他，这才被赶了出来。

    了解了情况，我决定帮魏征一把：“大人为国为民辅佐皇上，皇上一定会明白的！如果大人信得过我，让我替你传送奏疏，如何？”

    魏征对我的提议不无惊讶，但心灰意冷之下也别无他法，只好将折子交给我。

    大臣的奏折只有皇上能看，这一点我十分清楚，但隐隐的我觉得猜到了这份奏折的内容，于是在无人的地方，偷偷打开看了一眼。

    为了让李世民安然接受魏征的谏言，我得做一点准备。

    我喊住一个人，让他去我里将穿衣镜搬到太极殿去。那面长长穿衣镜子可以照见人一半的身子，是李世民上个月命人打造而成。

    我喜滋滋地去找李世民，他正专心致志地批阅奏折，见到我，笑得极为温柔：“有事吗？”

    “嗯。”我走过去，将魏征的奏疏放在他面前：“这是魏大人想交给皇上的，你看一看吧！”

    李世民立刻不悦道：“他去找你了？”

    “当然不是，是我自己主动帮忙的。”

    李世民把折子往旁边一扔：“朕不会看的，你拿走吧！今后别再干这种事。”

    “皇上，魏大人的奏折你连看都不看，到底在气什么？”

    “芸儿，你不了解，魏征那老匹夫，仗着自己是开国元老，越发不将朕放在眼里，竟在朝堂上将朕比作臭名昭著的商纣王，简直可恨！这份奏折，朕不看也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是要朕打消修筑阁楼的念头，哼，朕倒要瞧瞧，他能使什么法子来对付朕！”

    我听得冷汗涔涔，魏征和李世民，相当于两个同样脆弱的**蛋，这硬碰硬的结果，只有两败俱伤。李世民固然有不当之处，魏征却不该忘记皇帝的尊贵地位，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要是没有长孙皇后的时时关照，只怕这个历史上直言勇谏的贤臣早就身首异处了。

    镜子被送进来，李世民不解我的用意。我将他引到镜子前，让他看黄铜镜中自己的身影。

    “臣妾想看看皇上能不能从里面看见什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

    见李世民眼底存着一丝狡黠，我试探道：“皇上，其实你已经瞧出来了，对不对？”

    他笑而不言，似要让我揭晓谜底。我也就不再卖关子：“皇上，其实魏大人就同这面铜镜一样，没有他的时时提点，皇上看不见自己错误的。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不要因一时意气，罔顾他人建议啊……”

    李世民默不作声，凝视着镜中影像良久。忽然，一抹笑意出现在脸上，转头看我时，眼中有着欣慰与感动。

    “难为你一片苦心，又说了一番道理，若朕再不听取，岂不昏庸闭塞吗？”

    我笑笑，有你的英明神武，当然不费我许多口舌啦！

    “好个‘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李世民突然紧紧抱住我，在我耳边低声道：“朕定将此句裱下来，置于案头予以警惕，不负芸儿厚望。”

    “什么？”我暗自汗颜：这番道理的发明者可是你自己啊！

    但李世民也高兴得过了头吧？从进这段时间以来，我还没见过他笑得如此开怀。

    李世民慢慢放开我，吻了下我的额头，充满依恋道：“芸儿，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好多年了，这是第一次，你肯帮我，这说明你心里承认了我，接受了我……不要惊讶，你不明白你所做的，对于我意义有多重，我只要你明白，我此时有多么庆幸你再次回到我身边……”

    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抬起，回抱了他。

    我的支持与肯定，对他而言意义重大？我不知该喜还是该悲，明知不可为而为，只希望我往后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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