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帝冰皇 - 章十六 几辈痴人 第四回（上）

    煊城丞相府

    下了马车的我，伫立在丞相府门前，犹豫不决。

    如果想见司徒睿，找到孙爱冰是最快的方式，可那也是最危险的方式，找到北棠浩是最难的方式，可这也是最安全的方式。

    我不能让任何冰国人知道我的存在，尤其是孙爱冰，踏在决然的步子，我叩开了北棠丞相府的大门。

    我是以名医的身份拜见北棠浩，他的管家待我也是十分客气，在客厅之中大概等了一刻钟的时间，风尘仆仆的北棠浩出现在我眼前。

    我没有揭开面纱，只是微一顿首，说道：“北棠公子，别来无恙。”

    北棠有了片刻的怔楞，随即便遣下了左右，面色凝肃的看着我，冷冷说道：“不知女皇陛下大驾寒舍，可有何事？”

    我摘下了面纱，直截了当的说道：“我想见他”

    他对我的话几乎是嗤之以鼻：“怎么，您是嫌伤害陛下伤害还不够么？”

    我一愣，虽是早就料到他的反应，但仍是心中惴惴，只得求道：“我想救他，所以请带我去见他。”

    北棠浩猛一甩袖，冷笑着说道：“你可知，陛下这十五年过的有多苦？”

    心中一窒，我无言以对，北棠浩的目光紧紧盯着我，他的眼神。。那么的哀伤，那么的憎恨

    可他的话语竟是带着与神情不相符合的平静，他告诉我：

    “战争和杀戮本是解决争端最好的方法，可皇上他却选择了以德服人。。。所以他必须付出比原来高出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才能解决那些争端，能在十年之内融合了两个国家，两种文化，你可知道他为此付出了多少？

    可是不管多苦多累，他都舍不得降重罪于冰国的百姓和大臣，这样的待遇甚至让炎国的百姓和大臣嫉妒甚至愤怒。皇上原本是个人人称颂的英明贤王，可因为你，甚至有人在背后说他是个为美色所困的昏君。

    皇上为了冰国的百姓和大臣做了那么多，可是她们心中心心念念的还是你这个女皇，只要一有你的消息，她们就会有所行动，随时随地等着为你一战，你可知道当皇上听闻这些的时候，有多心酸，有多心寒？

    十五年来，炎国的百姓误解他，冰国的百姓曲解他，皇上还不及而立之年，可发间却生出华发。。。皇上心里的苦，有谁会明白？”

    一句接着一句，他的神情越来越忧伤，他的语调也越来越哀怨，话到最后，他的声音竟是略带沙哑。

    听着那些话，我的心也越纠越紧，到了最后，甚至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一早便知，统一两国并非易事，可却从未想过，他的身，他的心，竟是这般的辛苦。

    而我，竟然还那样的。。。伤他。

    我低着头，近乎哀求的开口：“请让我见见他。”

    北棠浩走到我身前，冰冷至极的继续说道：“不分昼夜辛劳的拼命理政，面对四起流言的默默忍受，早已让陛下心力俱疲，可他仍是在那里硬撑，他这么做是想早点完成对你的嘱托，他这么做事为了可以安心去找你，但我不会让陛下见到你，永远也不会！”

    那么决狠的口吻，

    不带任何转寰的余地，

    不留任何余地的拒绝

    抬头看了一眼，我后退一步，

    屈膝跪下，俯身一拜：“求北棠丞相，让我见见他！”

    现在的我，只想见他，为了见他，我可以放弃一切。

    我的行为让北棠浩失声大笑起来，“尊贵的女皇陛下竟然在我跟前，屈下了您高贵的膝，低下了您骄傲的头？！”

    略微收敛了笑意，他继续说道：“可这些，只会让我更加的恨你！”

    他的态度还是那么的强硬，阖眸一瞬，我并没有放弃。

    直了直身子，却仍是跪在他身前，我冷冷问道：“你也爱他，是不是？”

    听到我的问，他的眉头忽然拧紧，没等他回答，我附加了一个理由：“如果不是因为爱他，你不肯能会娶一个疯子公主做丞相夫人”

    他不敢置信似地看着我，过了一瞬，定定的回答道：“是。”

    我的目光紧紧盯着他，又在同时站起了身子，扬起下巴，不屑的说道：“你没有资格爱他”

    他看着我，竟是变的张口结舌起来：“我的爱，或许会受到世俗的谴责，可没有人可以质疑我的资格。。若说资格，你更加不配。”

    面对有些慌乱的他，我必须紧紧抓住这个突破口，大声指责道：“我没有资格爱他，因为我给不了他想要的东西，可是你比我更没有资格爱他，因为你连他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我的话，似乎起了些作用。原本坚定的他也似乎有了些动摇。

    他虽是对我充满敌意，但至少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我们都希望司徒睿能平安无事，我们都希望和曌国能风平浪静。

    为了更好的劝他答应，我语重心长的继续说道：“想必你也清楚，除了我没有人能够挽回现在的局面。所以请让我见见他。”

    他负手站在我面前，犹豫不决的神情显示了他内心的松动，我紧接着又追加了一句：“我对天发誓，只要司徒睿醒过来，只要这场风波得以平息，我就离开。”

    对视良久之后，我的言行终于让他放下了心中的坚硬。

    “神医即刻随我入，为皇上视诊。”

    他的话语仍是冰冷，他的神情仍是不甘，但只要能让我见他，我就知足。

    鹣鲽，内寝

    一路之上，还算无事，只有在入寝之前，偶遇了孙爱冰。

    孙爱冰似乎十分不愿北棠浩带人给他视诊，这也在预料之中，可我有一事十分不明。如果孙爱冰知晓我的存在，她一定会派人前来相寻，可她并没有；如果孙爱冰不知道我的存在，她又为何那么希望冰国复辟，难道她想自己称王？可依我对她的了解，她不是这样的人，如果她真想如此，十五年前就该这么做。

    百思不得其解，难道。。。。

    莫非他知道了晨儿的身份？！

    可这又怎么可能？

    思忖良久。。。还是不得所以。

    罢了。。。只要司徒睿能够醒过来，一切就都能归于平静。

    北棠浩带着我进入了寝殿，孙爱冰跟在我身后，已经昏迷的司徒睿安静的躺在床上，旁边坐着久违的淑妃。

    只要我能成功让司徒睿服药，孙爱冰就答应让我为他与他独处，‘为他诊治’。

    看着床上静静安躺着的容颜，心在那一刻裂成了无数瓣，每一瓣又碎成了无数片。

    转眼看了一眼淑妃，我用只有我们俩才听的见的声音问道：“淑妃娘娘是否试过以嘴渡药？”

    淑妃呆楞着看了我一眼，复而失落的垂下头，叹道：“十五年来莫说是我，陛下身边一个婢女都不留，即便试了。。。陛下也不会接受。”

    十五年来。。。

    他的身边竟是一个女人都不留

    这十五年。。。

    他对自己到底是怎样的苛责？

    我的身边，至少有宇轩和晨儿相伴

    他的身边，竟只有孤独和寂寞相随

    十五年的日子并不短，他到底是怎样度过的？

    颤颤的伸手握住他的手掌，拉着他的手抚上我的脸，感受着他掌心的温暖。

    一直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动容，不能暴露自己的感情和身份。

    可久违的泪水却仍是顺着脸颊失控的滑落，滴落在他的手上，传递着我内心的万千情愫。

    在心底，轻轻的告诉他：“睿郞。。我回来了”

    这是我的心声，只有他能听得见的心声。

    不舍的放下他的手，我端起了身边的药碗，饮了一口，然后俯身而下，笼在周身的黑纱把我和他围在一片只有我和他的世界里。

    他的脸在我的眼前放大，我闭着眼凑上他的唇，他的唇那么冰，那么冷。。。

    口中的药是那么苦，可我的心中却是洋溢着满满的甜蜜。

    他的唇在渐渐变热，我在他的双唇之间柔柔摩挲，细细的将药送了进去，一丝又一丝，直到口中之药尽数被他饮完。

    心中的大石终于得以放下，我欣喜的睁开眼，竟是看到他的眼角挂着一滴泪。

    小小的一滴泪，再一次让我的眼泪决了堤。

    晶莹的泪珠跌落在他的脸上，像是唤醒爱人的吻，那么轻柔，那么绵长。

    紧紧扣着十指，眼泪仍是控制不住的往下流，压抑在心底的感情在这一刻一泻而出，单薄的身子无力的抖动着，整个人竟是伏倒在了他的前。

    众人皆是大惊，可此刻的我再也不想顾及这么多了。

    只要他能醒过来，我什么都不在乎。

    “宸。。宸夫人”

    淑妃断断续续的惊诧之言渐渐传入耳中。

    现在的我，再也不想掩饰自己的感情，再也不想伪装自己的身份，再也不想欺骗自己的内心。

    我爱他，

    我想和他在一起，

    我要和他在一起

    舍不得看着他痛苦

    不忍心再让他受苦

    我们已经浪费了十五年，

    我不想蹉跎另一个十五年

    解下笼在周身的黑纱，我毅然决然的站了起来，扬起手中的玉指环，说道：“你们可认得这个？”

    殿中众人一看指环，纷纷下跪，呼道：“吾皇万岁！”

    孙爱冰携领的原冰国大臣跪拜的是我

    北棠浩携领的原炎国大臣臣服的是他

    收起手中的指环，我说道：“从即日起，朝中一切事务由北棠丞相统领，若有不从者，以犯上论处！”

    话音极低，大臣纷纷叩拜，唯有孙爱冰直直的站在那里，不肯服从。

    她看着我，眼中是难以掩饰的激动：“臣唯女皇陛下是从”

    我知道她的意思是想让我借机统领大局，可现在的我怎可趁人之危，夺人国家？

    更何况如今的我再也没了当初的雄图之心，

    如今的我有的只是一颗盼望爱人醒来的急切之心。

    我把她叫到身边，语重心长的说道：“这就是我的命令。”

    看着一脸坚定的我，她似有不甘的低下头，接受旨意。

    细细想了一想，我下了第二道命令：“即刻着人遣祝融阁阁主进觐见。”

    身边的侍卫接了旨意，便动身前去。

    就在众人即将退去之时，我又追加了第三道命令：“皇上生病期间朝中以稳定为主，尽量不要出现任何人事调动。”

    下这个命令是为了防止北棠浩借职务之便打压原来冰国的大臣，也是为了防止原冰国大臣借着我的威风欺压原炎国大臣，招宇轩进也正是为了让他做我的参谋。

    殿中诸人尽数离开，最后只剩下了淑妃一人。

    临走之前，她忽然跪在我身前，对我说道：“我永远忘不了陛下每次谈到您的时候，陛下每次谈到您的时候，他的眼神总是透着那么浓稠的酸楚和怅惘，可他的语气总是会洋溢的满满的幸福，那个时候的陛下，完全不似平时那般淡漠和无动，他的神情总是那么的深情和宠溺，可他的话语总是会泛出那么涩楚的辛酸。夫人。。恳请您好好的看看陛下的心，恳求您好好的对待陛下的情，臣妾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夫人。”

    看着潸然泪下的淑妃，我的心底生出怜悯。

    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本就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如今为了让自己爱的人过的好，甚至愿意为自己的情敌做牛做马，这样的情该是怎样的深，怎样的沉？

    淑妃慢慢垂首，缓行大礼，而后起身，哀求的看了我一眼，退了几步，没等我回答便转身，缓步出了内殿。

    夕阳斜斜的照进殿来，苍白的他脸上没有丝毫的红晕，却仍是透着高贵淡雅的气质。

    看着这样的他，嘴角忍不住的上扬，眼中禁不住的朦胧，这样的感觉。。。既幸福又害怕。

    真想从今以后，每日每日就这样看着他，只要看着他就好

    真想从今以后，每天每天就这么伴着他，只要陪着他就好

    端起矮几上的药碗，饮了一口，低头覆上他的唇，继续喂他。

    睁眼之瞬，竟是看到那双熟悉的墨眸。。。

    他的眼中闪着忽明忽暗的光，时而怀疑，时而狂喜，时而脆弱，时而恐惧，到了最后，竟是忍不住的颤抖。

    我的心也随着他的情绪一直在变，双手在抖，双唇在颤。。。

    心中有千言，有万语。。却是什么也说不出，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再次饮下一口药，再在俯下身子，覆上他的唇。。。药已喝尽，吻却在继续。

    猛烈的吻，似是想要倾尽十五年来所有的思念，差点让我们窒息。

    最后还是他先放开了我，勾了勾唇，对我说：“这药这么苦，我怎么忍心让你陪我一起受”

    我匍到他前，听着他动人的心跳，问他：“为什么要。。。爱上我？”

    他的大掌在我的发间滑过，柔柔的触有力地牵动着我的心跳，他不答反问：“你还是不爱我，对不对？”

    “我。。。”

    没等我回答，他又急急的说道：“我不该问的，我不该和一个已逝的人计较，只要你能在我身边，我就满足了。。真的，哪怕你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个人。”

    这就是司徒睿。。。我最爱的人，永远是那么的后知后觉，

    我抬头看向他，闷闷的说道：“真是。。。傻瓜”

    他把我重新按入怀中，他的语调，开始还能竭力保持平稳，可到最后，变成了沉痛又伤感的哀叹。

    他说：“不论我多么努力，我都比不上花离和花非，因为他们在最恰当的时候，用一种最完美的方式死去。可我，即便当初得到了你的所谓死讯，却仍是坚强的活着，所以你不爱我，我也不会怪你。”

    顿了一顿，不稳的声音再次从腔之中隐隐的传出：“知道么。。我很羡慕那些可以为你而死的人，至少他们在你的心中得到了永生。那么我呢。。这十五年之中，你是否曾经想起过我？你想起我的时候，是否是憎恨多余其他？即使你恨我也无所谓，至少能让你记得我一辈子。”

    那么卑微的，祈求的，彷徨的，甚至是绝望的语气。。。

    那么无助的，隐忍的，挣扎的，甚至是难言的痛苦。。。

    我靠在他的前，脑中乱成一片，心似是在被凌迟。。。

    伸手探进了他的前襟，手中的肌肤不再是光滑的一片，愣愣的扯开一看。

    那是一道狰狞的剑痕——裂口已然结疤，辨不出伤的有多深，但从周皮翻之态可以看出，

    这伤一定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挣裂了又复合，复合了再挣裂，所以才会呈现这般模样。

    这伤。。。是我刺的。

    手瞬间冰冰凉，心里也湿湿的一片

    心中有千言万语，诺诺的开口，只问出两个字：“痛么？”

    他的手捂在我的手上，低声说道：“不痛。”

    我满腹心疼，问道：“怎么可能不痛？”

    他沉沉一笑，答道：“因为是你刺的。”

    我哽咽着继续问：“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他的手指揉着我的手指，淡淡的说道：“不把自己弄的狼狈一点，你又怎肯见我？”

    这个曾经孤高自傲，不可一世的男人，现在竟是这般的脆弱和忧伤。那一双受伤的墨黑瞳孔之中，蓄满了层层的痛楚，有着太多无法承受的东西。

    我们就这样沉默的对视着，一脸涩然的他，无力的别过头，说道：“我不该醒过来的。”

    我板过他的脸，看到那双墨眸之中漾起了水雾，嘴唇蠕蠕的动了动，脸色也变的郁起来。

    我闭着眼，吻上了他的眼，一下，一下，又一下。

    他喃喃的叨念着我的名字，语气之中含着浓浓的不舍和缠缠的绵情。

    我停下了吻，牵着他的手捧着我的脸，冲着他笑了笑，告诉他：“从今往后，你就是艾琳专属。”

    额头渐渐舒展，脸上的寂然也渐渐消失，换上了欣然的神彩。

    他的唇角划出一抹甜蜜的弧度，他的墨眸也染上了跳达的神彩，一低头就han住了我的唇。

    细细密密的长吻之后，他附在我耳边，轻声的说：“你刚刚已经烙上了印鉴，我这辈子就是你的人了，不许拒绝，不能反悔。”

    我怀上他腰，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么爱你的我

    怎么忍心拒绝，

    怎么舍得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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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抱歉，这一章更晚了。本来想一口气把这一章写完，怎奈这一章实在太长了。

    这里已经写了5千字了，可是情节还是有，所以只能先写一半，实在是累的眼睛都睁不开了，真的万分佩服那些日更一万的大大。。。

    废话不多说了，明天奉上这一章的下半部分，如果时间充分的话，糖糖争取在明天也把结局贴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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