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帝冰皇 - 章十六 几辈痴人 第三回

    煊城，赛诗楼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晒文会’，晨儿是第三次参加，我却是十五年后第一次重新踏进这里。十五年了，这里的一切都没变，还是那么喧闹和繁华。

    十五年前，我在这里第一次遇见了他，那天和今天一样，也下着蒙蒙的细雨，也是烟花烂漫的三月天。可当初的我们和现在的我们，拥有的心境是大相径庭的吧。

    全身笼着黑纱的我，在二楼找了一处角落的位置落座，看着楼下的晨儿谈笑风生，我的心里洋溢着慢慢的自豪和骄傲。

    今天的晨儿穿着一袭竹绿色的对襟长衫，头发被一丝不苟的束在脑后，面如冠玉，温文尔雅，整个过程之中，晨儿的一言一行带着与生俱来的良好将养和谦谦有礼的翩然风度他的嘴角始终带着温和淡雅的微笑，和煦的面对阁中的同辈，恭敬地面对阁中的长辈。

    只是我总是觉得，晨儿的微笑总是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冷寂，这种眼神让我想起了花离。晨儿的眼神却是那么清澈无澜，仿佛时间万物都无法波动他，这一点和花非很像。这个孩子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冷静和淡定，又有着和这个时代不符的聪慧和先知。

    晨儿虽然资历尚浅，但已初具领导才华，他有一双敏锐的眼睛，却又总是变现出不拘小节的样子，总是让别人以为他是个毫无主见，喜欢随波逐流的孩子。可事实上，他总是能一针见血的直指要害，也总能牢牢把握事情发展的趋势，他能最大限度的激发他人的热情和潜能，更能让别人发自内心的废寝工作。

    有的时候，我甚至会想，如果我还是冰国的女皇，如果他是冰国的新君，天下又会是怎样的格局？

    暗自一笑，嘲笑自己，这个世界上本没有‘如果的事’，我想了又有何用？

    门外突然变的嘈杂起来，我放下了手中的杯盏，探身望去。

    “这场诗会，居然惊动了北棠公子”

    “是啊，就连从来不参加集会的东方公子都来了呢”

    “那个叶旭晨居然小小年纪就成了西门公子，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我看呐，那个西门公子八成是竹阁主的私生子”

    “就是呀，你看西门公子都三十好几了也不见娶妻，八成是竹屋藏娇”

    。。。

    身边之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越到后来越是离谱，还好宇轩和晨儿因为坐的楼下，所以听不见这些胡言乱语。

    对于这些，我早已习以为常，只是我不希望因为我的原因害的宇轩遭此不白之冤。

    我正想站出来指责这些人，却被另外一个人抢了先。

    “众位都是读书之人，怎可在他人背后胡乱妄言？！”

    这声音。。。这声音。。。那般熟悉！

    我坐在那里，不敢回头。

    心底徒的一惊一抽，虽知这不可能，可这耳中只音却又分分明明，

    虽然不像十五年前那般清朗，虽然语气之中带上了些许的沧桑和暗哑，虽然我没有看到他的面貌，虽然。。。

    但这声音，我怎么可能会忘记？！

    心，突然跳的无法自制。

    泪，抑制不住的溢出来

    紧紧捂着口，也无法让狂跳的内心停歇下来。

    十五年了，我以为我已经忘了他

    十五年了，我以为我已经死了心

    可只是那么一句话，就让十五年的所有努力归于徒劳。

    慌乱之间，身后已然没有了动静，踌躇之下，我故作不经意的转身。

    目光触及之地，没有他的影子，难道刚才的那一声只是我的幻觉么？

    缓缓起身，我必须离开这里。

    刚刚走到凭栏处，脚步似是有千钧之重，再也挪不开一步。

    只因看到了那一张。。想念了千百遍的面容。

    隔了层层人影，围在千百人中，独他一人灼灼醒目。

    今天的他，发髻束顶，一袭黑袍依身而下，此刻正襟端坐在那里，双手拢在袖中，微微侧脸，目光轻绽在晨儿脸上。

    现在的他，早已不在轻狂，曾经光洁的下巴之上已经蓄起胡须

    现在的他，早已不在年轻，曾经如墨的长发之间已经有些白发

    可尽管如此，天子之威，霸者之气，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一样的震慑人心，迫人夺目。

    周围的人在讲些什么，我早已听不清楚

    周围的人在做些什么，我早已看不清楚

    满眼满心，都是他。。。只有他！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突然朝着我的方向看了过来，我急忙收回目光，低着头急急下楼。

    心中仍是忐忑不安，虽然只是淡淡的一瞥，但我仍是害怕他会将我认出。

    刚刚走到一楼，刚想踏出这里，身后竟是响起了晨儿的叫唤。

    “母亲~”

    我站在那里，惶惶不知所措。

    若是回头，肯定会与他遇上

    若是离开，肯定会让人怀疑

    晨儿已然走到我身边，关切的问道：“母亲这是怎么了？”

    强行逼着自己敛了敛心神，我回过身，故作镇定的说道：“母亲有些不舒服，先行回去了。”

    晨儿虽是有些不信，但仍是很孝顺的送我到了门外的马车之前。

    我的这一举动，惹得晨儿突地离了场，晨儿的突然离场，又惹得宇轩也跟了出来，两位主角的离场更是引起了众人对我的关注。

    我的心里四味陈杂，有些惶恐，有些窘迫，有些抱歉，又有些不知所措。

    心中只想急急的逃离这里，人也已经坐上了马车，马车也开始向前行驶。

    可没走几步，便又停了下来，车帘突然被人一把掀开，眼前出现的竟然——是他！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墨眸之中散发的有人光芒越来越炽烈，那么的喜出望外，那么的欣喜若狂。

    虽是隔着黑纱，虽已多年不见，但我仍能感受到他的感情。。。

    还是那么的浓烈，

    还是那么的狂热，

    还是那么一如既往的

    。。。无怨无悔

    坐下车里的我，双手紧紧的绞着衣角，牙齿死死的抵着下唇。

    只要忍住这一刻

    只要熬过这一见

    只要。。。

    眼前的黑衣男子淡淡开了口，黑色的双瞳里含满了泪光，他说：“涟儿。。。”

    涟儿。。。

    淡淡的一声唤，盈盈的一滴泪

    就让我，心痛欲裂，泪雨如注

    就将我辛苦建筑的铜墙铁壁。。。统统瓦解

    十五年的清修只在顷刻之间。。。灰飞烟灭

    好想。。就这样扑入他的怀中

    好想。。就这样倚在他的前

    叫他。。睿郞

    说我。。爱他

    屏住呼吸，才没让自己冲动而飞向他

    强行忍住，却没能忍住夺眶而出的泪

    我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向着我

    一步一步的挨近。

    “涟儿。。。是我”

    他的声音那么低，他的语气那么弱，可我却听的真真切切。

    “你认错人了。”

    终于，我艰难的吐出五个字，可每说出一个字，我的心就似碎裂一块。

    “我认错人了。”他机械似的复述着我的话，一字一顿。

    我咬着牙点头，一脸的坚定，心却在那一刻，瞬间成灰。

    缠mian的目光透过黑纱，在我的身上不舍的流连，似乎要把我全部的样子深深刻在心里。

    他就这样看着我，我也没有回避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点了点头，脸上竟是露出了淡然的笑，轻声说道：“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顿了一顿，他嘴角的那抹笑意更是绚烂，可他的声线却是颤抖的不行，他说：“因为太爱她，因为太想她，所以。。。认错人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慢退了出去。

    车帘被放下的刹那，马车重新起动的刹那。

    马车每走一步，我的心便空一分，待到离了一段距离之后，我竟是浑身气力全无。

    眼泪却在那一刻止住了，接踵而至的是绵绵缕缕的心疼，紧紧的压着口，却仍是压制不住越发汹涌的疼痛。。。那么的撕心裂肺。

    咬着牙硬是不发出任何的声响，

    嘴里却已经尝到了甜腥。

    回到相约的地点

    才知我对你不了解

    以为爱得深就不怕伤悲

    偏偏爱让心成血

    我们在不同的世界

    想着每一次的误会

    好想再一次依偎你身边

    偏偏你有千里远

    我独自走在寂寞的长街

    回忆一幕幕重演

    我告诉自己勇敢去面对

    就算心碎也完美

    想起我和你牵手的画面

    泪水化成雨下满天

    如果我和你还能再见面

    就让情依旧梦能圆

    如果我和你还能再见面

    就让情依旧梦能圆

    数日之后，竹苑，竹亭

    雨连绵不停，下了好几天。

    宇轩站在身前，宽大的袍袖迎风飘拂，姿态别致潇洒。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从他苍白的脸色就可以看出他心情的暗喻，虽然他的神情还是如以前那般和然，但他周身笼罩着的浓浓忧愁是那么的难以遮掩。

    刚才的他告诉我，司徒睿病重，自从那一次见了我之后便一病不起，朝中现在暗潮汹涌，而那个弄潮的始作俑者便是孙爱冰。

    沉默良久，我开口说道：“我不能去见他，我已经害死了那么多人。。。”

    话还未说完，就被他打断：“陛下对您的宠爱您和包容，十五年来丝毫没有减少，即使您那天将他伤的那么深，他还是愿意向您敞开怀抱，因为他是那么的深爱着您。”

    我听不得他把话讲下去，所以十分强硬的抢过了他的话：“你不明白吗，谁离我越近，我就伤谁最深，这样的我没有爱一个人的资格！”

    也许受了我的感染，原本随行的宇轩也变得严肃起来，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变锋利起来，“都是借口！您这么做本就是因为放不下那些死去的人，可是您怎么可以用伤害一个人的方式去缅怀逝去的人？！”

    他的话说中了我的心事，令我慌乱不已，不得不心虚的大声怒喝道：“是！我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些为我而死的人！所以我活该孤苦一生，所以我活该悲惨一世！”

    可我的怒气丝毫没有打断宇轩的决心，他仍是不依不饶的强硬说道：“您这么做，到底是惩罚自己还是惩罚陛下？夫人怎么可以把别人的死留给您的痛，那么肆无忌惮的全数转移给陛下？！”

    争论至此，我和他都是激动不堪，稍作冷静之下，我降低了声调，说道：“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在一起，只要放在心底就好”

    我做出了和解的姿态，可宇轩的语气仍是那么凌厉，他说：“是，爱一个人，只要深埋在心底就好。可那仅限于爱上不爱自己之人的情况之下！”

    最后的那一声，近乎宣泄。

    我怔楞的看着他，一向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的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的严肃，更是第一次这么的愤怒。

    十五年来，我们从未大声争论过，更别说是如此这般针锋相对的争执。

    伴随着细细的风，雨滴飘零下来。不是淋漓狂放，而是又轻又柔，斜斜迷迷的织着。亭子的周围仿佛是笼起了一层薄雾，将这尘世的一切和隔绝在外。

    身边的宇轩也似是被笼在了这篇迷雾中，就连说出的话语也是那般飘渺朦胧。

    他问我：“为什么夫人看雨的时候那么近，看我的时候却那么远？”

    没等我回答，他接着说道：“下个月，我就要与东方的妹妹成亲了。”

    他侧过脸，眼波闪闪的看了我一眼，眼中莹然欲滴，继而又浅浅一笑。

    今天的他，有些苍白无力，微微抬手，我想给与他温暖，可到最后还是理智的放下了，我不能在这样和他纠缠不清了，这样只会将他变成另一个花非，沉默思量半晌，最终只是挤出一句毫无用处的客套，“恭喜你”

    他又是一笑，转过身背对着我，轻轻的说道：“能和夫人相伴十五年，宇轩。。。很幸运。”

    柔婉的声音很快就被滴滴答答的雨声所淹没，闲淡的竹香潜潜融合在淅淅秋雨之中逐渐弥散，我伫立在亭中，定定的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那抹苍廖的蓝色在我的视线中模糊，不见。

    有些清冷，有些彷徨，有些无奈，我一个人走在黑夜中，颤抖着，瑟缩着，心也在狂抖，

    我看不清前方的路，不知何去何从，只是迷茫一片，我环视了一下周围，无人的竹林只有冷风相伴。。。

    十五年前，莹儿的侍女告诉过我，和曌国十五年会有一场劫难，一场只有我可以控制住的劫难，也正是因为这个，成为了我活下去的理由。

    难道，他的病就是这场劫难么？

    那么，我应该挺身而出么？

    也许，我应该去见他

    当然，是为了救和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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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中播的那首歌，是韩雪的《想起》，很好听的一首歌，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听一下。

    另外，糖糖窝在家里一天了，终于码出了4000字+的一章，希望各位看文的大大看的开心。

    虽然宇轩是我着墨不多的一个人，但却是我很喜欢的一个人，其实按照这个故事原本的故事梗概，关于他的描写会更多，但后来为了使整个故事看上去更加紧凑，忍痛删了很多宇轩的戏份，真是心疼啊~~

    好了，废话不多说了，请大家期待明天的发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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