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帝冰皇 - 章十五 起落参商 第一回

    凌霄城，紫霞殿

    不分昼夜的几日奔波，我们终于回到了凌霄城，又在李司马的安排下，暗中回到了紫霞殿。

    也许是连日的舟车劳顿，我的身子越发的沉了，一路之上好几次咳嗽都咳出了血，好在莹儿不知道这些事，好在我终是平安回到了这里，好在冰国的一切没有因为而变的混乱。

    上官燕的一切，花非的一切，花离的一切，司徒睿的一切，始终在脑中不断回想，循环往复。我的全身都陷在一片冰凉之中，几乎寒透骨髓，身体忍不住的颤抖，可眼底却仍是干涸一片，无数次的眨眼都带不出一滴眼泪。

    身子在热水之中泡了良久，才渐渐恢复了知觉，身子可以被捂热，心。。是否也可以？

    勉强站了起来，突然觉得头晕目眩，全身无力，甚至连擦干身体的力气都没有。周围的女闻声立刻赶了进来，在我身上套了一件袍子，推开她们，刚想前行一步，脚下竟是一软，差点跌倒在地。周围的人立刻上前，即使扶住了我，我摇了摇头，推开他们，冷冷的道：“朕无。。。”

    刚一抬头，话便停在了嘴边，眼前出现的是莹儿的脸。我挣扎着站直了身子，她皱着眉头，一眼不发，只是执拗的挽着我的手臂，搀扶着我回到了床上。

    沉着脸把被子盖到我的身上，才叹着气开口：“陛下怎可如此任？”

    我开口，声音竟是暗哑到最低点：“朕的身子，朕自己清楚。”

    她不理我的话，仍是吩咐贴身侍女传了一名太医前来。

    整个搭脉的过程大概持续了将近半柱香的时间，我看着太医锁得越来越紧的额头，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

    旁边的莹儿也被太医的情绪带的慌乱了起来，竟是仍不住出声相询：“陛下到底怎么了？”

    太医的手从我的手腕处离开，下一刻便跪倒在我的床前，惶恐的问道：“陛下的。。信期？”

    我的心里顿时揪作一团，拧着眉头，我不答反问：“多久了？”

    跟前的太医跪的更低，声音也是更加的低沉：“一月有半”

    心里暗自掐算。。。一个半月前。。。

    原来命运有着最残酷的顽皮，无论老少，高低贵贱，都身不由己受到它的捉弄。

    你期待的，往往无法得到，

    你偶遇的，往往命中注定

    我能做的，只有保护拥有

    我可做的，只有珍惜现在

    深深吸了一口气，无奈的笑了笑，摆了摆手，冷冷的命令：“此事不可声张。”

    太医缓缓起身，抬袖擦了擦额头，诺诺的后退，离开了寝。

    莹儿急急的走到我身前，高扬着眉，似是不信的问道：“陛下难道。。？”

    我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顿了顿头。

    她后退一步，对着我重重跪下，俯首叩地：“此事该如何处置，还望陛下三思。”

    我无力的靠在床上，侧头看着她，说道：“这是花家唯一的血脉，我必须留下。”

    莹儿猛的抬头，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我回过头，看着还未有丝毫变化的小腹，答道：“是花非的。”

    嘴角清浅的一笑，心底是彻骨的悲凉，声音已虚弱到令自己吃惊。

    阖上眼，看到的是花非的脸。。。

    他淡淡的笑着，笑的那么凄楚，那么无奈，那么悲伤，仿佛看穿了生死。

    他眼中的落寞和寂灭，伤心与痛苦，那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无奈。

    他的声音低沉却决绝，他的话那么轻描淡写，却含着心酸和悲伤“如果有来生，如果陛下还需要我，我总还是您的”

    花非。。。我们有孩子了

    花非。。。你在那个世界，过的快乐么？

    睁开眼，我问自己，

    到底我的心里爱的是谁？

    对于花非，我并非无情

    对于花离，我不能忘怀

    对于司徒睿。。。我不能不爱

    花非的疼，花离的情，司徒睿的爱

    我一个也割舍不下。

    我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

    我是一个滥情又无情的女人！

    “陛下。。”耳边传来了莹儿柔柔的轻唤。

    我看向她，勉强的笑了笑，宽慰她：“我无碍”

    凝神半响，我继续吩咐：“调查一下花离的事情，朕想知道。”

    莹儿轻应了声，抬手了我的头发，心疼的说道：“告别无法挽回的，放弃无法得到的，接受已经发生的，珍惜现在拥有的。。。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

    莹儿的话委婉如江南小桥下的流水，总能让听的人感觉舒心

    莹儿，是我现在唯一拥有的温暖了。

    伸手握住她的手，她腾出另一只手，将我揽进她的怀里，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哄我入睡。

    东莱殿

    今日一早，凝都就传来战报，司徒云白已然带兵过江而来。所幸当初李司马前往煊城迎我之时已有所准备，战事总算还有缓和的余地。不过朝中情形还是不容乐观，主站和主和的声音都有，炎国方面也是一直无法打探到司徒睿的下落，只是从大军前来的事态来看，若非得了司徒睿的命令，司徒云白是断然无法调动如此大规模的军队的。

    如此说来，冰国和炎国是正式开战了。

    从今往后，我和他也正式对立了。

    我的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他无碍，忧的是冰国的未来。

    朝中各项政务议好之时已经接近傍晚，待殿中诸人尽数退去之时，莹儿上前两步，小声说道：“花氏兄弟一事，臣已打探清楚。”

    双手拢在袖中，我故作轻松的说道：“说说”

    莹儿抬头看了我一眼，问道：“陛下是否有两个荷包？”

    我一愣，随即拿出贴身携带的那两个荷包，递给了莹儿。

    她看了一眼，了然的叹了叹气，吟道：

    “叶离叶飞，一生相随。如梦

    花零花落，永世不弃。子骞”

    我探向她，她抬起头，解释道：“花如梦曾是冰国最好的制作乐器的匠师，也是乐神叶子骞此生的挚爱，他们就是花离和花非的父母。”

    叶子骞。。好熟悉的名字

    乐神。。。那不是那次比赛只是薛唯音质问花非的么

    拢在袖中的双手紧了紧，我试探的追问：“莫不是那个叶子骞和先皇。。。？”

    如果论长相，这样的人才定会被揽入后

    如果论才华，这样的人才定会得到青睐和宠爱

    她眼睛一眨，倏地惊道：“陛下所猜无误。”

    我只觉身子一凛，因惊讶而绷紧的身体猛的一颤，继续我的猜测：“莫不是先皇抢要了叶子骞，还加害了花如梦？”

    莹儿低下头，又点了点头。

    喉间似是被什么堵住，口似是被什么压住，我喘不过气来，指尖也被攥的发紫。

    莹儿没有给我喘息的余地，继续解释：“花如梦得知自己命不久矣，便将二子托付给好友照看，而那位好友就是凌霄最大艺馆的老板，所以花离和花非从小便是生活在艺馆之中，直到当年陛下微服出，才将其接出了那里，带进了中。”

    心中涩哑一片，我仍是觉得不可思议，“所以，他们一直想杀了我？”

    她看了我一眼，又浅阖了眸子，说道：“花非并不知情，他只是按照哥哥的意愿活着。至于花离，他想要的，并不仅仅是陛下的命，而是整个冰国，乃至整个天下。”

    前因后果，时至今日，尽数了然，可现在的我早已疲惫不堪，心中脑中皆是萧萧如也。

    恨也罢，爱也罢。。。于我，都无所谓了。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只是觉得似乎在踏出东莱殿的那一瞬，凉风一下子猛烈了一起，几欲将我吹倒荷包被攥在手里紧了又紧，用力的甚至感觉出酸痛，心里想要抓住些什么，几乎是小跑着走了出来，像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摆脱些什么。

    站在高高的皇城之巅，我迎风而立，任凭长发飘扬，衣袂纷飞。

    抬眼看去，黑沉一片，带着一股难以遏止的压抑。

    帝都繁花似锦，皇城高高在上，可即便是再高，不也一样是漆黑一片吗？

    天上突然开始飘雪，一片又一片，洁白的冰晶落在地上，竟是带着化不开的冰冷和哀伤。

    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这里，害怕的阖上了双眼，心里怅然若失，对于温暖的渴望让我仿佛又一次看见了那个熟悉的人。

    他在围满刺桐花的亭中抚琴，空气里弥漫着清幽的檀香，月白洒金织锦长袍，头发上束着长长的白色缎带，他低头正用手指慢慢挑琴，那几个手指在秋阳下几近透明。

    他丰姿绝逸，意态闲适，仿佛世界在他的安抚之下也渐趋宁静，只留他的琴声铮铮，叮叮入耳。

    他慵懒的随意摆弄琴弦，沉浸在叮叮而起的共鸣之上，仿佛看不见周围的一切，仿佛没有什么可以停驻在他的心上，仿佛世间一切没有什么可以扰他的清净。

    就是这样的他，只要每每发现了我的到来，他微微抬头，笑着唤我：“夫人。。”

    他的微笑是那么的温婉平和，总是会柔柔熨帖我的心神

    他的声音是那么的清越如乐，总是会润润抚平我的心伤

    他的琴声是那么的悦耳动听，总是会轻轻扣动我的心铃。

    白衣翩跹的他就像一阵春风，吹入我的心坎，又像一股清泉，滋润我的心灵。

    睁开眼，却只见黑幕一片。。。

    我想遣散后，追封花非为皇夫，追封花离为公爵。。。

    只是不知，这样的决议是否能得到大家的认可？

    我贵为天子，却连爱一个的权利都没有，甚至连对一个人好的权利都没有。

    一个人走在玉阶上，周围寂静一片，只有绸缎发出悉索之声，这裹在身上一袭明黄

    是一件华丽的外衣，

    也是一副沉重的枷锁，

    更是一世都无法摆脱的宿命。

    孤家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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