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乘鸾 - 041无名坞

    接下来的几天，除了正常上课之外，所有人的重心都放在了乌鸦山之行上，尽可能地收集多一点情报，临行前夕，陆昭昭去了一个地方。

    无名坞。

    无名坞位于连环十二坞的南边，有一河之隔，那条河名为无名河，河中有位摆渡老人，戴着一顶破旧的斗笠，斗笠垂着黑纱，之所以判断他是老人，是因为陆昭昭看见了一把长长的白胡子。

    也许是受现代的小说电视剧的影响，陆昭昭对那些不起眼的路人总有着丰富的想象力，好比眼前这一位，当她上船的时候，那摆渡的老人就在船舱里面睡觉，打着鼾。透过幕帘的缝隙，陆昭昭看见老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布衣，脚上套着木屐，腰间别一黑色的酒葫芦，看起来更像是隐世高人。

    “老人家，能送我到对面的无名坞吗？”陆昭昭站在幕帘前开口问道。

    等了一会，也没见有人回应，陆昭昭正想再喊一次，里面的老人却突然撩开幕帘走了出来，直直地往船头走去，连看也没有看她一眼，拿起竹篙就撑起来。

    陆昭昭看着老人的背影，直觉有些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

    撑了几里路，到了河心，陆昭昭坐在船尾，发现河水慢慢地变成了黑色，并且还不断地冒着气泡，她觉得很奇怪，又不敢贸然试探，便撕了衣衫一角，扔进了河中。那幅衣衫浮在水面不到半刻，便以眼可见的速度被河水腐蚀了。陆昭昭大骇，连忙将伸出去的双脚缩了回来，若然掉入水中，不就必死无疑了么？

    她转身又看了那摆渡的老人一眼，眉头皱得死紧，暗忖着为什么他的竹蒿丝毫不受影响？

    临近靠岸，河水恢复如常。这狭小破旧的乌篷船，在河中划出一道道水纹，水纹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在日光的映照下，泛着粼粼波光。陆昭昭看着水中倒影，竟有一丝恍惚。

    船慢慢地靠了岸，陆昭昭从船尾走下来，走到老人跟前，递给他一锭碎银子：“谢谢老人家，不知老人家日暮时可否再来一趟，渡我回去？”

    老人接过她手上的银子，转身撑蒿离去，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陆昭昭无奈地看着那条黑色的乌篷船渐渐在视线中缩成一点，消失在水平线尽头，只得迈开腿往无名坞走去。

    走进去才发现，无名坞与其他坞有着很大的区别，陆昭昭所走的这条路，是窄窄的碎沙子道，沙子是红色的。小道两边，开满了血红色的花朵。花朵很大，足有篮球般大，而且每一朵花都只有四片花瓣，花瓣像五指张开的手掌；花蕊是黑色的，呈五角星形，上面覆盖着蓝色的细毛。最让人诧异的是，每株都只有一朵花，没有叶子。因此，放眼望去，就好像是铺了一幅长长的红地毯。就这么走在上面，还真有点星光大道的意思。只可惜，除花道之外，视线所到之处，皆一片荒芜。

    当陆昭昭走到花道尽头的时候，顿时傻了眼。

    映入她眼帘的，并非什么亭台楼阁，而是一座云雾缭绕的大山！

    而她此刻所站的地方，俨然就是山脚！

    陆昭昭看着脚下的石阶，心凉了半截，当她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催动灵力的时候，另外的半截立马嗖嗖地凉了起来。难道，要一步一步地爬上去么？抬头，泪目，略估计，这山的海拔至少有1800米吧？

    要知道，当她还是人类的时候，平生最恨的事情就是登山。陆昭昭在为自己接下来的悲惨命运默哀之时，俨然不知，山顶上已经有人在看着她了。

    深呼吸一口气，陆昭昭开始了漫长的登山之旅。

    “七百六十四……”

    “一千三百三十三……”

    “两千零一……”

    陆昭昭一边往上爬，一边默默念着石阶级数，什么叫否极泰来，她原本以为，要爬上这么高的山，不死也残，然而，真正地踏上了石阶，她才发现，这山登起来一点也不吃力，爬了两千多级，她仍然脸不红气不喘，顶多是费点时间罢了。

    眼看着顶峰就在不远处，陆昭昭士气更盛，大吼一声，直接跑了起来。

    离渊的指尖散发着幽幽暗光，看着水镜内的人影，不由得笑了笑。

    回望脚下走过的路，陆昭昭心中豪气万千，只见半山之中，云海翻腾，仿若仙境，此情此景，真真是应了那句，山泼黛，水浮蓝，雪岭浸云潭。迈上最后一级石阶，陆昭昭眼前便出现了一座黑色吊楼。吊楼不大，四角的檐微微向上弯，彷如新月。墙上有图，像是云纹，又像是水纹，纵横交错，纹路发着幽光。她看不出这吊楼究竟是哪种材料所造，当她的目光落到那凌乱的纹路上时，整个人就好像被吸了魂一般，脑中空白一片。

    陆昭昭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里会被列为禁地？是因为离渊？还是另有隐情？明明有一座那么高的山，为什么在十二坞之上却看不见？

    “你来了。”离渊站在门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身上还是穿着那件黑色的长袍，身后还是那头垂地的银白色长发，清俊无匹的脸上，还是那抹似是亲和又似是疏冷的浅笑。

    “嗯。”陆昭昭看着他，神情一下子变得认真起来，郑重地点了点头。

    “上来吧。”离渊优雅地抬起手。

    话音刚落，陆昭昭就已经上了吊楼。

    离渊牵过她的手，动作自然而流畅，没有丝毫的刻意与别扭，就连陆昭昭，即使自己的手被他握着，竟也没有半分生疏与尴尬。

    仿佛两人牵手是极其寻常之事。

    他的手一如既往地没有温度，但五指修长，关节的线条分明而硬朗，肤色白皙，指甲圆润，看着他的手，陆昭昭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这双手，是充满力量的，即使它看起来是那么的柔和而苍白。

    “在想什么？”离渊突然转过身来，看着发怔的她问道。

    陆昭昭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仓惶别开了视线，连连摇头。

    离渊看着她轻轻一笑，带着她走进了吊楼。

    楼内的陈设极其简单，一张方形的木桌，两把凳子，桌上摆着一只茶壶，倒盖着两个杯子，所有的东西都是黑色的。一幅幔布将里外间隔了开来，陆昭昭满腹疑惑，连带看着离渊的眼神都掩藏不住心中的疑问，他，就住在这里？

    整座楼中唯一的色彩，就是他那把银白的头发了吧？

    “坐。”离渊示意她坐到对面，“这是我早上刚煮的朝晖露，你尝尝？”

    陆昭昭见他动作娴熟地提起茶壶，往杯里满了一杯，随着清澈的体从细长的壶嘴中流出，落到杯中，她竟发现，杯中的水却成了七彩的颜色，绚烂不已！

    “这是……”陆昭昭愕然，这杯水，确定能喝么？

    “这是采朝阳初升时的叶尖露珠，混着朝晖煮熬而成的。”离渊做了个请的手势。

    “朝晖能煮水？”陆昭昭端起了杯子，紧接着叫她意外的是，这杯子摆在桌子的时候是黑色的，一旦拿到手中，却成了透明，仿佛她手中握着的是杯中那注七彩的水，而不是杯子。陆昭昭浅浅地抿了一口，发现这朝晖露入口清甜，落喉甘香绵纯，入腹温热舒暖，可非常品，更甚是过后唇齿留香，神清气爽。陆昭昭忍不住又大大地呷了一口。

    见她这般反应，离渊失笑。

    “真好喝。”两口，已见杯底，陆昭昭满足地放下了杯子，意犹未尽地回味着口中的香醇，就连沾在唇上的湿润都被她舔了去。饮罢，目光直直地落在桌上的茶壶上。

    “呵呵，既然昭昭喜欢，我可以教你如何做此朝晖露。”离渊一边说，一边又给她满了一杯。

    “好！”听他这么一说，陆昭昭兴奋地双手击掌，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一连喝了三杯，眼看着最后一滴清露滴入杯中，陆昭昭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弃了茶壶，若不是离渊在场，她想她很有可能会往壶中兑些水，将壶中的残露涮个干干净净。

    看着她细微的神情，离渊笑着说：“昭昭此番前来，是为了上次我说的话么？”

    闻言，陆昭昭立即收敛了心神：“一来是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二来我是想向你打听一件事情。”

    “哦？昭昭想打听何事？”云淡风轻的神态，让离渊看起来更为出尘疏离，如月朗之辉，皎洁清冷。

    说实话，她一点也不喜欢看见离渊的神情，虽然他一直是微笑着的，但是那种感觉却很遥远，陆昭昭皱了皱眉头，问：“你知道千幻伽蓝么？”

    离渊点了点头，示意她往下说。

    “导师给我们除了个题目，叫我们明天去乌鸦山采集千幻伽蓝，我想知道，它生长于什么环境，采集这种草药有没有需要特别注意之处？”陆昭昭想了一想，“还有，去乌鸦山有没有危险？”

    听她说完，离渊摊开手，手心顿时多了一株药草。

    植株约为二尺高，紫棕色的方柱形，边长着茸毛，对生针形叶，叶面前后均有柔毛及腺鳞，香气撩人，不是千幻伽蓝又是什么！

    “昭昭，你希望我将一切告知予你，还是希望依靠自己的力量去闯荡历练一番？”离渊不答反问。

    陆昭昭哑然。她怔怔地看着离渊手中的千幻伽蓝，思量许久，最终咬了咬唇，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握着拳说：“我自己去找。”

    离渊伸手，揉了揉她前额的碎发，仿佛在鼓励一个小孩子。

    “那，现在你能告诉我，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了么？”陆昭昭低下了头，不知是在躲避他的动作，还是在酝酿接受事实的情绪。

    离渊的动作一顿，随即笑着说：“自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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