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乱茗香 - 第80章 几家欢喜【下】

    空气几近凝固，茫茫天地间仿佛只剩他们二人。

    彼此的呼吸重重打在耳边，宛若刚刚历经一夜的缠绵。

    “被毁？韩怀空韩老前辈被你所杀之后，凝冰谷的震谷之宝也毁了去？天下哪里有这等荒谬的巧合？莫不是韩谷主生怕有异心者夺玉，才想出这等憋足的借口来吧？”云欺风冷笑，模样鸷至极，“各位难道连妖物的话也相信么？”

    原本屏息凝神看好戏的各派英此刻却是再也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更有甚者，早已听信了云欺风的话，高声呵斥着让凝冰谷交出逐云琚。然后便成了摩拳擦掌，推刀亮剑的声讨。

    韩亦幻望着眼前不断叫嚣的人群，不屑吐出二字：愚昧。

    玉手探入囊中，取出两瓣碎玉，狠狠掷在地上，“这便是你们处心积虑要的东西，拿去！”

    人群先是一阵猝然间沉默，随即却是更大的质疑声，辱骂声。

    依然是意味不明的笑容，云欺风缓缓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不紧不慢从怀中出一块通体晶莹的玉石，摊在手心，身后原本如潮水般的声音立即消失，无数双眼睛都直勾勾望着他手中的东西：那是一块通体洁白的玉石，那是——上古神玉，逐云。

    “这是方才我派弟子方才从凝冰谷中缴获的东西，韩谷主怎好块碎裂的假玉糊弄众人？！”

    假玉。

    假玉？！

    白狐女忽然想起，曾几何时在云府之中被王格雅设局夺去了一块假玉，继而转手到了云欺风手中妄图挑拨两人的关系，一直便未曾再拿回。当时的她，带着些许鄙夷的神色对他说：这世上能分辨出真假逐云琚的，不超过五人。

    如今这块假玉在他的舌灿莲花之下，却成了那些嗜力量如命的修真人眼中的仙界至宝。而她，则要继续扮演着心狠手辣的众矢之的。

    好一个一石二鸟的计策！

    她咬牙。

    “像逐云琚这般仙界至宝自然不可再交给凝冰谷保管，虽然是家伯曾赠与韩家的东西，可如今韩亦幻也算是我云家人，自然是要还回云家的。若在场各位没有异议，这玉，云某人今日先行收下。”云欺风笑笑，收回手将玉放回怀中，“如果有人对云某人此举有何质疑，改日不妨到云府详谈，我与大哥都是很欢迎的呐。”

    又是这般的逼迫语气！她真是恨得要死！

    “慢着。”冷言挤出一句话，“我还没有答应……”

    “韩亦幻，你没有得选择。”算不上提醒也算不上警告，云欺风的蹙眉，扬袖，将紧握在手中许久的几片羽翎丢到了韩亦幻脚下，“可认得？”

    南子瓜的衣饰。

    她眯了眼，“得罪本朝司命，便是对文斌皇帝大不敬，你们这些做外臣的，怎这般不知好歹？”

    “外臣？流川侯可是云胜雷，我云欺风算什么！是你们不齿的对象，是你们不信任的家伙，随意的一盆脏水都可以往我身上泼洒……好，我应，我应还不成么？屠妖之事是我的主意，现在我就让你看清我云欺风的本来面目！”他冷了脸，宛若自语一般，顿了顿又逼迫一句，“你知道他在我手上便好，南子瓜对你妹妹来说意味着什么不需我多言，韩亦真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你比我清楚。你我如今也莫言其他，我且问你一句，那三条，是应，还是不应。”

    应，毁得是她一人。

    不应，毁得是整个凝冰谷。

    “大小姐……”姚黄拧着眉，喃喃唤她。不经意目光又飘向了弗惑，男子此刻竟不发一言，亦是在等待韩亦幻的决断。

    “我想韩谷主也不想再看一次屠谷的场面吧？”他紧逼，迈开步子走向她，离了半步远的距离时，伸出折扇挑了她的下颚，突然探头在她耳边柔和了声线，“想我了么……”

    她怔住。

    这般的场合下，他怎能还肆无忌惮地说笑！

    她绷直了身子，抿了唇不去回应，手心却已然出了冷汗。

    “想我……就随我回去……”在她的耳边呵了气，云欺风如释重负一般结束这过于暧昧的距离，支起身子，远远望了冰谷深处，话中有话道，“这里的一切都不会改变。可是今日你若敢说一个‘不’字，流川之上，便不会再有凝冰谷这个地方。”

    心中的堡垒终于全数坍塌。

    不知是因为前半句，还是后半句。昨夜明明将一切开始放手，今日始料未及的相见，才知道，一切虚妄，都是自己给自己的借口——本什么都忘不掉，本什么都放不开！

    “雾前辈……他……”她脑中一片混乱，张了张口，只出这般一句。见云欺风听到那人的名字后脸色略变，这才幽幽转过身去，笃定道，“除却第二条，我都应你。不过，即便我随你回沉渊山，也不能嫁你，毕竟我已是……”

    “你在袒护他？”他冷笑，“果然一日夫妻百日恩。”

    “云欺风，我已让步，你还要怎样……好，好，我便随了你去，看你能放我族一条什么样的生路！”她将后半句话吞入肚中，一阵苦涩，抬眼又望向弗惑，正色道，“弗惑，凝冰谷从今日起便交与你，可好？”

    碧眼中闪过一丝不确定，“大小姐，你当真要……”

    “弗惑，听令！从今日起，凝冰谷众妖便由你管辖，切不可辜负……姚黄，记得每年替我给爹爹上柱香，告诉他女儿不孝……至于雾前辈……亦幻不能……”

    谁的心意，她不知道。只是眼中疼，十分，想哭。

    于是谈话至此。

    男子跪下，头埋得低——他要的，不是这样的姿态，可是她的命令，他不得不听。

    要忍耐。从相遇的第一天起，她变对他说过。如今，却是不能不忍。

    他受了伤，一手捂了左臂上的伤口。看得出，是经过了漫长的一场鏖战，然而终究是寡不敌众，成了那些人的手下败将。韩亦幻深深吸了口气，伸了手想去扶他起身，却在相触的一瞬被一只清瘦的手捉住。

    折扇轻轻敲着掌心，云欺风笑，“道别的话不需多说，既然如今凝冰谷谷主成了弗惑兄，我们沉渊派也不便在此逗留，还望弗谷主日后好自为之，莫要放任小妖出这凝冰谷半步。”他看韩亦幻的眼神毒而狠，开口又是戏谑，“可还要与你那夫君道个别？”

    未等韩亦幻回答，他又多言，“我看不必，你们很快便会相见。”

    说罢扼住她的手便要走，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流川侯的屠妖命令一瞬间变作了云家兄弟之间的儿戏之言，甚至被云欺风一改再改变成了单方面对韩亦幻的反击，：逐云琚，妖狐美人，凝冰谷众妖的归属……

    一石三鸟。

    望权兴叹。

    兴师动众的各派英开始蠢蠢欲动，妄图用言语与行动表达对这位“涉世未深”，只顾留恋花丛的沉渊派掌一行进行指责：

    “云掌门可是忘记了流川侯的命令？太过于自以为是？！”

    “你当我们云海四侠这般千里迢迢随你来到凝冰谷是为了看你怎么泡妞的！！”

    “要么开杀，要么给我们个说法！”

    云欺风缓缓抬眼，墨色的眸子中凝着冷光，“我大哥是说要屠妖，可却是对我沉渊派众人所说，可曾惊扰了你们其他门派？也不知这万华门，落虹峰还有诸位仙家道人，又是怎知道这消息的？云某人可不记得大哥有正式往外宣布过，更不用说今日修真大派如数聚集在这小小的凝冰谷中……还是说……”

    他衣袖一扫，折扇挥出道道剑气，风刃而过之处，几只尚未来得及非开的惊鸟，便直直落了下来，“诸位得知消息的渠道本就见不得光？我云欺风今日把话放在这里，玉我要，人，我也要，有何不满，尽管冲着我来！”

    那些人木讷张着口看着他，半句话也不敢再多说。

    “诸位若是还有何疑惑，莫不如随我走一趟沉渊，云家自会好生招待！否则，就不要在这里扰了凝冰谷新谷主接任……”

    他的神态犀利而冷傲，与先前的嬉笑闲散，完全不同。

    韩亦幻冷眼望着云欺风的侧影，忽然觉得他是那般陌生，然而犀利而冷傲的，决断而张狂的，未必就不是他。毕竟，她离他是那般遥远，即便曾倚靠在他的怀抱中，也从未见过那人真正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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