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乱茗香 - 第79章 几家欢喜【上】

    “大小姐，大小姐……”晨曦中姚黄的声音显得格外急促，她喘着气，终于在念水窑的洞口停住。轻抚了口，她的眉皱得紧，定了定神，咬咬牙还是探身入了洞中。迟疑着掀开了珠帘，映入眼中却是韩亦幻与雾里青和衣而眠的场面，她一愣神，想想还是开口唤，“大小姐……雾公子……”

    玉暖生烟。

    却并非她所想的一帘春意。

    雾里青已醒，此时正缓缓起了身，见花妖姚黄冒失闯入，脸色又极为不好，轻语道，“什么事？”

    说话间韩亦幻也睁了眼，亦是问一贯平静少语的姚黄何故这般慌张。

    低头略略一顿，姚黄还是镇定，“他们，他们打过来了……”

    “谁？！”韩亦幻美眸一缩，猛然起身，不经意见却按住了自己的腹部。

    “那些……修真之人，听说是流川侯下了屠妖之令。”

    雾里青微微皱眉，抬手扶了身旁女子，“沉渊派可有动静？”

    “正是以沉渊派为首，万华门，落虹峰等大派也出了人手，其他门派，多半已汇集于谷中各处……”姚黄压低了声音，“云欺……云掌门他，他亲自出征……现在，现在就在凝冰谷谷口，弗惑正与他周旋，只怕……”

    “只怕什么？”加重手中的力道，耳垂上按进一串流苏银坠子。

    强压住心中的怒火，韩亦幻尽可能让自己梳洗的动作显得流畅，然而微微颤抖的手还是出卖了她，一切被雾里青看在眼中，男子的声音依旧轻柔，捉了她的柔夷，安慰道，“莫急。”

    “他们人数重多，又有克妖宝器在手，只怕弗惑撑不了多时，姚黄还是先行告退……”

    “慢着，我与你一同去。”韩亦幻上最后一只发簪，拢了乌发，跟上姚黄的步伐，又道，“我到想见见他究竟要做什么。”

    雾里青水眸斜斜一望，昨日搁在桌上的试毒银簪，已然不见。他低头，眼睫垂作一个弧度，停了一停，才想到追着韩亦幻的白影而去，然而抬首间，却寻不到她们的影子。步子有点慌乱，走出念水窑之时，终于被一入冰层的白骨刺拦住了去路。

    长长的口哨声，宛若红焰的身影。

    他知道，有什么躲不过的东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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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设想过千百万中相见的方式，却无一不是这般的凄冷和绝望。剑拔弩张，或许才是最适合他们的交流方式。

    韩谷主，云掌门。

    凝冰谷，沉渊派。

    相见便是死敌，他是冲着这句话来了。

    云欺风就那般远远望着她，墨色的眼中凝着一丝戏谑，更多的却是莫名而来的挑衅。身边聚拢的众人，哪里不知两人间的纠葛，纷纷默不作声，抱肩看戏——毕竟，除却得了流川侯云胜雷下达的屠妖之令，谁也不知道这深藏不露的沉渊掌门人，究竟还有何打算？

    她亦是微微抬了下颚，以丝毫不输于他的气势回敬，冥冥中的妖狐戾气，渲染了周围的层层冰花——到底是不想输，也不能输。

    无论是二十天，二十年，还是两百年，某一瞬间，韩亦幻觉得，他们是天生的相克命。

    终归是要做个了断的，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相忘于江湖，本就不可能。

    于是她笑，妩媚生烟，“不知云掌门今日兴师动众率各派来我凝冰谷，可是要喝我一杯喜酒？”

    云欺风听她一番戏言，着实一愣，随即压了火也随她笑，“有喜酒吃自然是好，不过云某人此番前来却不为此事。”

    “喔？”

    他的模样，语气，音调……分毫未变，她心头狠狠一紧，甚至想上前几步探指去描他的眉，就像曾几何时一般。

    “看起来，我到底是迟来了一些，韩谷主大婚，真是俭约到连张帖子都不愿发。”云欺风狭长的眸子又瞥，四处寻望了眼，“又不见新郎官……”

    “云欺风，你有何事便直说，休要转弯抹角！”

    韩亦幻承认自己没有耐去与他在众人面前一逞口舌之快，他可以装作若无其事，调侃她与雾里青的婚事，可她做不到去句句迎合他的话，做不到！

    一句怒话脱口，料到今日定要输他三分。

    云欺风摊了摊手，推开折扇胡乱扇了几下，示意周围的沉渊弟子押上一个人来。

    韩亦幻见那人影的一刻，只觉得眼前一炫。若不是姚黄及时搀扶，她只怕自己会昏厥过去——几人所押的不是别人，正是凝冰谷的碧眼战神，弗惑！

    扶她的那只手开始攥紧，韩亦幻本能地抬手压住几欲出手的花妖姚黄，“不可。”

    弗惑身上捆着铁链，银铠破碎，古铜色的肌肤上隐约看出几道尚在沁血的刀痕，见姚黄与韩亦幻二人前来，不由低低垂了头，念了句“抱歉”，便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他怎会输！他怎能输！

    他输了，便是凝冰谷输了；他输了，便是整个妖族输了！

    韩亦幻紧紧咬了下唇，美眸又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墨瞳，“云掌门……”

    她不知为何要唤他，此刻去唤他，除却了换得他的嘲笑与侮辱之外，还能有何作为！她右手微微松开，想祭出兵刃，却在下一瞬迟疑——眼下的状况，并不是见了血便可以控制的。云欺风，他是当真要用妖族的血，来磨光她所有的锐气！

    “很简单，只有三点。”什么都不需要再说，两人的对峙，凝冰谷与沉渊派之间的对峙，到此结束，快到……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带着深意的目光从弗惑身上移开，云欺风这才正视韩亦幻，幽幽伸出三手指，“三个条件都是韩谷主一人足矣做到之事，弗惑兄的生死，凝冰谷众妖的生死，便在你一念之间。”

    韩亦幻挑了眉，“答应你的条件，你便放过凝冰谷？只怕这等交易他们也不愿意吧？”说罢，轻扫了云欺风身后其他几派所派之人，果不其然，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显示着妄图此番将妖族赶尽杀绝之人的不满情绪。

    沉渊掌门微微一笑，有何不满，与家兄商议便是。

    到底是专横之人。这般借着流川侯名号施令之时，也不见他云家兄弟异心的迹象了。韩亦幻冷冷一哼，看着那些人识相闭了嘴。

    云欺风笑，示意手下替弗惑松了绑，缓缓向韩亦幻道：

    “第一，你放弃凝冰谷谷主之位，凝冰谷众妖未有流川侯准许，永不得出谷一步，若有为祸尘世者，格杀勿论。”

    “第二，交出我派叛徒勤辰，让他随即刻我回沉渊派领罪。”

    “第三，你……跟我回云府。”

    云欺风直直望向她，修长的指轻轻一勾，嘴角上扬，“你我之间的婚约依旧，自然，带着你们韩家的逐云琚。”刻意加了重音，似乎是要昭示天下，那玉，是你们韩家的，不过现在，却属于云家人。

    不，是属于他云欺风一人。

    她的眉越皱越紧。

    他在她的对面，越是这般气定神闲，就越让她不知所措。

    “逐云琚早已被毁，云掌门不是亲眼所见么？说此番话，不知有何居心？”

    云欺风生狡诈，韩亦幻知道即便自己再小心，也免不了要落了他的套去。只是此番，心中记挂着弗惑的安慰，她不得不顺着他的话往下接。云欺风他不是一人而来，他不再是那个由着子的市井少爷，他是沉渊派的掌门人，他身后是妄图屠妖的修真之人。

    他急躁且压抑着。

    任何一句错话，都会触怒他，都会让自己，让凝冰谷，陷入万劫不复。

    她的心有点凉。伸手探了一探，却触不到雾里青的带着暖意的手，白狐女这才猛然醒悟：这般时候，那个男人不在，或许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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