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乱茗香 - 第62章 互诉衷肠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云胜雷眉宇间微微含了怒气，望着兰雅小筑中的一片狼藉，终于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娘，你究竟要错到哪一步？！”

    雅夫人正用一块浅紫色的绒布擦拭着鱼肠剑上沾染的血迹，而她的脚下，是尚未合眼的花妖魏紫。

    女人的口被利器穿透，妩媚生烟的眼睛已经没有了光泽，唯有眼角的红尾凤蝶纹依旧逼真妖娆。

    “这个女妖，究竟是什么身份？！”他上前一步逼问。

    王格雅阖眼，抿唇：

    ——南焰，你居然敢背叛我！

    ——韩亦幻纵有一句话说得对，妖终归比人更重情义。你曾许诺我不伤云欺风的命，你能出尔反尔，我为何不可？

    ——你也会动情？那般卑贱的人，哪里值得你们一个个为他动情？！

    ——论卑贱，魏紫未必比他好到哪里。韩亦幻能这般待他，我为何不可？我只是……想去爱一个人而已……即便他的眼中本未曾有过我，至少，我此生无憾……

    自由的气息，却没有想过，要用鲜血去祭祀。

    很简单，又很复杂。

    或许在很多年之后，他的怀中依偎着心爱之人时，会想起曾经那女人的身边，曾有过一抹淡色的影子。

    只是……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填满自己心底的空白。

    到底，是悲哀。

    “楚荒万妖王南禁的义女，牡丹花妖。说是义女，不如说是个贱婢，为南家卖命的狗。与我也算是旧识，只是没想到，如此明的她居然也会糊涂一时……”回忆着这花妖临终前与自己所说的话，雅夫人不禁冷笑一声，咒骂道，“没想到她居然会帮着那个小畜生，真是下作！”

    俯身替魏紫抚合眼帘的云胜雷听闻此语，微微一怔，抬首道，“娘，请你住口！”

    女子手中的利刃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来，她不可思议望着从未拂逆过自己的儿子，“胜雷，你……”

    “流川侯本来就该由他来继承，他才是云家的后人，不是么？娘，不要再瞒我了，我不是云无涯的骨，这件事，我早就知道。”

    青蓝色的衣摆轻抚着地面上的斑斑血迹，有魏紫的，亦有云欺风的。

    云胜雷眼中宛若一潭深水，看不出此刻的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娘，放手吧，我真的什么都不想要……不管我的父亲究竟是谁，能生在云家，能有这般的家人，我已经知足了……”

    雅夫人愕然，喃喃动了唇，“胜雷，娘这么做都是为了你！这件事你无论如何要听娘的话——今日一事云无涯绝不可能装作不知道，我们不能再等了。虽然让他们给逃了，不过云欺风受了重伤，定撑不过三日，三日之后……我们大可……”

    重伤……三日……

    云胜雷眉宇间的“川”字越拧越紧，雅夫人之后的话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心里，那是她的疯狂，她的野心，为何要强加到自己身上？

    他能做的唯有静静听完，随即拂袖而去。

    寂静如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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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硕大的白玉池，碧波荡漾，水温，腾起白色柔美的水雾来，也不知其中浸泡了何种药物，竟是芳香宜人，又不失草药的沁心之感。空旷房间的四角各立一尊高脚铜鼎香炉，幽幽冒出紫烟来。被无数绵柔暧昧的纱幔装饰过白玉池，布置奢华却不失风雅。

    这里是金芒城中最繁华的烟花之地袖清风，妓楼的妈妈璠姬一见韩亦幻与一身血污的云欺风两人，一边责备侄子的胡闹，一边忙不迭替他们安排住处。

    生生将一处浴池腾了出来，配了多年来珍藏的名贵灵药，一股脑儿倒腾了进去，硬是要他好好疗伤，“逐云琚的神力即便再厉害，万一哪里没顾及到，留了疤怎么办？当心人家亦幻姑娘不要你！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尽让人心……”

    云欺风陪着笑，应了她。

    “勤辰说得对，待伤好清之前，不能回云府。爹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查到王格雅和云胜雷的头上，云家……不，整个沉渊派都会大乱……”

    男子白净的肌肤已然与白烟融做一体，斜斜倚在池边，微微眯了眸子，任由一头乌发随了水波渐渐散去。云欺风垂目，冷静分析道，“带我们回去之后，行事要更加小心。云胜雷的秘密已经败露，王格雅已经没有耐心了，一定会找机会除掉我们的……”

    韩亦幻在池边替他擦拭着裸－露的后背，“你安心调养，他们找不到这里。即便有人来，璠姨一定会替你拦下的。”

    “那个红毛怎么说？”

    她的手一顿，又想起那块被自己收起的青魄冰棱，娘的气息，只剩下这唯一的一缕，再难寻回其他。

    曾经的梦想，已然遥不可及……

    她的天下里，注定难有娘亲的影子。

    “勤辰长老说弱骨不会再为难我们，也不知那日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她垂了眼，心中尽是不安。

    “亦幻。”云欺风忽然唤住她，抬手指了头顶，认真道，“能不能把这发光的石头先拿下来？我顶着真的感觉很不爽诶……你就是弄个绳子系我脖子上也好，怎么想起来这损主意的？！故意整我的吧，就说你是故意的吧？”

    “不行！”白狐女蹙眉，“伤没好清之前逐云琚不许离身！”

    “都说了好得差不多了，眼睛也看的清楚，你们女人就爱乱心。”

    自顾自将逐云琚从头顶拿了下来搁在池边，云欺风撇嘴，反手将韩亦幻拉入水，修长的指缠绕住她的，十指相扣，牵扯不开，“……还是说，你终究还是爱上我了。”

    “是。你不允许的事，我偏要做给你看。”韩亦幻回答得决然坚定，一身白衣湿透，却任由云欺风一点点加重力道，将她的指节挤得生疼。

    他的人也一点点欺身而下，逼她至碧波池的一角，终于她主动探手环住他的窄腰，“知道么，我差一点就失去你……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好不好……”

    “是我，差一点失去你才对。”云欺风抱紧她，吻着她的脸，“我们之间的斗争，以平局告终。”他幽幽一叹，阖了眸子，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将一池暖意全数驱散：

    “我魅力太大，不是自己能驾驭的。”

    “贫嘴。可我觉得这结局不坏。”韩亦幻侧目瞧着他那般自鸣得意的样子，心中略感欣慰，笑着点了他的额，“没有你，哪来我的天下？”

    推开他，指甲在男子的口轻轻划着，“我们都把心给输掉了，变得疯狂且不可理喻。”

    “以后可能会累，会倦，还会粉身碎骨……”

    “你觉得我会害怕么？”她勾了唇，“云欺风，你太小看我了！”

    云欺风亦露出一贯的笑容，在皑皑白雾中显得更加迷离，“给我时间，我一定会走到最顶端……让你俯瞰整个流川……”

    柔声细语间，韩亦幻忽闻窗外一阵鸟雀扑翅的声响，她欲离开碧波池，却被云欺风死死吻住，“别走……”

    “哇——”鸦鸣划破夜的静谧，云欺风墨瞳一睁，松开了手。

    “沉渊来的消息。”

    韩亦幻轻笑着推搡语气暧昧危险的男子，就着湿漉漉的衣裙小心推开了窗，一只乌鸦即刻飞入房中，停在云欺风起立的手臂上。

    他将乌鸦脚上绑着的字条铺展开，眉头却不自然皱了起来。韩亦幻坐在池边俯身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只见那字条上熟识的字迹写到：

    三日后，大乱。

    “雅夫人要行动了么？”韩亦幻低头，身上一阵寒意，不知是因为衣服潮湿的缘故，“大乱……欺风，这几日还是莫要回沉渊了罢……”

    云欺风似乎在沉思什么，半晌才仰头看了她，淡淡道，“必须回去。”

    这般笃定的语气，不容置喙。

    “你不怕……”韩亦幻将池边散发着柔光的逐云琚捧在掌心，贴近他的肩头，直到柔光将那里的伤口笼罩，“这次你我好不容易逃出来，这时候再回去，不知那女人又会想出什么法子来害你……”

    “除了你，她已经没有能牵制住我的东西了。”云欺风抬手替她拢了发，“再说了，不能总躲着她不是么？总该有个了断了。我怕的是，三日后，她乱的不是云府，而是沉渊派。”

    “此话怎讲？”

    “我担心她会对我爹下手。你知道，王格雅一直与我爹相敬如宾，虽有夫妻情谊，可她心中本不爱他，为了她与另一个人的儿子，这疯女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顿了顿，他又道，“他们，是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韩亦幻微微一怔，自然明了他的话中之意，只得转言道，“我与你一起回去。”

    “不过回沉渊山之前，再陪我去一个地方……一个，我早该去的地方……”

    “都依你。”

    云欺风苦苦勾了唇，始终没有将后一句话说出：

    我怕此番回到那个不像家的地方后，便再也没有机会去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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