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乱茗香 - 第32章 楚荒之妖

    “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么？”食指轻叩了石桌，韩亦幻一脸怒容，望着眼前两个装作一脸无辜的男人。

    原本致干净的庭院，此刻已然一片狼藉，风卷残云过一般，无数纸张漫天飞舞，洋洋洒洒落在云欺风与南子瓜眼前。

    桃花眼一瞥，正巧望见一行小字：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

    真看不出来，这家伙平日里看得是兵法书？！张了口，斜斜望了云欺风一眼，南子瓜脑海中飞速判断了一番，此时应当是“不若”的局势，只可惜，避不了——韩亦幻这女人子虽冷，却不代表她不会生气，更不代表她生起气来不可怕。

    所以，当两人在云府的后院中大打出手，将她好心替云欺风从书房搬出来晒的书全数毁了去之后，她便暴走了。

    韩亦真怯怯拉了自家姐姐衣袖，却没有效果，准确的说是没有绝对的效果——至少到了最后，南子瓜揉着头顶的肿包，眼睁睁望着云欺风被揪着耳朵走人，韩亦幻周身腾了浓重的暗紫色妖气，嘴里念叨着“你给我把这些书统统全抄写一遍，就当练练你那一手臭字”之类的话，随即是惨兮兮，软绵绵的求饶声……

    桃花眼眨了又眨，南子瓜暗叹：这女人，要天下无敌了。

    “为什么又要打架？”韩亦真拉了他的手，疑惑问。

    “这是男人之间的决斗，丫头你不懂的。”南子瓜揉了揉她的脑袋，揽了她纵身跃上屋顶，两人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他指了半开的窗户笑道，“这位置好，正好能看得见姓云的怎么被你姐姐修理，哈哈，替我报仇啊亦幻姑娘！”语音未落，就见屋里两人一番扭打后，韩亦幻被扑倒在书桌之上……

    “嗯？”韩亦真歪了头，双眼却忽然被南子瓜的手盖上，男子嘴里还忙不迭道，“好了好了，别看了，少儿不宜，少儿不宜……”

    ……

    “南瓜在来流川大陆之前，是怎样的呢？楚荒那里，也有很多妖怪么？它们是不是也和凝冰谷里的大家一样，住在一起才不会被欺负呢？”韩亦真摇晃了腿，仰了小脸问，“南瓜也有兄弟姐妹么，也像你这么厉害么？”

    蓝衣男子忽而沉默片刻，随即扯出了一个笑容，“……也没什么不同，楚荒挺好的，真的。至于兄弟姐妹……我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不过，没什么交集的……”

    “啊，对不起……”韩亦真目光一暗，不再说话。

    “没事呀！”他嘿嘿一笑，了那小狐狸的脑袋，“本大人可是有很多朋友的！文修老头皇里的那些官差，个个见了我都点头哈腰的！外呢，有丫头，你姐姐，姓云的……”

    “还有呢？”

    “还有……”南子瓜笑容一僵，很快将一时的不自在遮掩了过去，“还有你就不认识了喔，说了你也不知道的。”

    “喔。”似懂非懂的点头，韩亦真忽而伸了手臂，抱住了他，“你是不是很快要回尘世去了？亦真听别人说新皇帝要召见你，我，我……舍不得南瓜。”

    “我也舍不得你们。不过，我有我要做的事。南瓜向你保证，有空一定去凝冰谷看你，在忙我都去！到时候我们一起来沉渊，吃你姐姐和云欺风的喜酒。哈哈，到他小子成亲的时候，看我不闹死他！”揉了揉韩亦真软软的发，南子瓜轻叹。

    还是这样的女孩子相处起来比较容易——永远仰着头看着自己，不会计较得失，不会在意身边人的所作所为，不懂人情世故，永远单纯的笑看着周围的一切，只跟在自己的身后，只踩着自己的脚印。

    有时候，真的挺想抱抱她。

    他害怕，一担抱了她，会不会就舍不得放下？一无是处的自己，又能抱得了她一辈子吗？韩亦真不是韩亦幻，没有她那般的美貌，没有她那般的修为，没有她那般的心机。

    她保护不了自己。可是这份弱小与无知，却意外叫他喜欢。

    因为他也是这般的弱小，无知——

    脚下的路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无论怎样拼尽全力去奔跑，还是看不见一丝光亮……耳边喘息声渐渐加重，口鼻中充斥着血腥味，步子仿佛也有千斤重……即便如此，鬼魅般缠绕着他的一切仍然不能甩开……

    “来吧，和我们厮杀——”

    “赢了我们，你就是王——”

    “杀吧，杀吧，用嫣红的血，为自己祭奠——”

    刀光，剑影，鲜血描出的花朵，一张张熟悉却狰狞的脸，在熊熊火光之中，妖媚无比——猛然睁开眼睛，习习夜风撩开了已然汗湿的额发。

    南子瓜长长吁了口气，还好，是梦……身上被人盖上了一块薄薄的红纱绸，似乎是怕他着了凉。他望了那眼熟的纱绸笑了一笑，是韩亦真绑在手臂上的那块。四顾却不见她的影子，兴许是自己聊着聊着便睡着了，她便去了别处玩耍：这个丫头，即便是再赖着自己，也不会放弃任何好玩的东西。只是忘记与她说，若真的自己因为在屋顶贪睡着了凉，一块红纱绸也丝毫起不了御寒的作用。

    恍惚间，一只细长的手忽而映入眼帘，月光下白森森地攀上了屋檐的一角。

    杀吧，撕咬吧——

    他的心一惊，那些响彻在脑海中的声音梦魇般的再次响起！他浑身的血宛若沸腾一般，翻身而起，抬脚便朝那手跺去，怒骂道，“你们这些家伙，要争自己去争，什么万妖王，老子不稀罕！”

    “嗷——”吃痛的嚎叫响彻天际，随即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屋檐。

    南子瓜抽了嘴角，愣愣望着黑着脸的云欺风笼罩在一片云中慢慢爬上了屋顶——恐惧顿时充斥了他的内心，一时间竟然忘记了逃跑。

    “怎，怎么是你……哈，哈哈，今天的月亮好大呀……”

    冷汗。

    “是么？不过据云某夜观天象，明儿要下雨不是么？哪儿来的月亮？”云欺风瞥眼望了天，哪里有月亮的影子，揉了揉被他踩痛的手，“这么晚你在这里做什么，种南瓜？嘛，算了……你刚才说了什么，什么万妖王？”

    南子瓜别过脸去，“没，没什么……”桃花眼眨了一眨，他忽然道，“这么晚你又在这里做什么？被亦幻姑娘赶出来了么，哈，我下午的时候还见你们‘切磋’武艺来着……”他挤挤眼，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

    云欺风也回敬他笑，“后来被打了，还很惨……所以窃以为，司命大人放弃之举极为明智，免遭日后皮之苦。”说笑间，那眸子一瞥，竟落在院中一抹人影之上。

    即使裹了一袭裘皮紫貂大氅，身处高处的他却一眼认出了那是谁——这么晚她会去哪里？说起来，方才抄书的时候她还问起好些时日未见的勤辰，该不会这时候去……

    眼角缩了一缩，刚想抽身追去，却听得南子瓜在身后一声长叹，“我得走了。”

    “嗯，不送。”

    “我是说……我得回楚荒去了……”

    云欺风狐疑转过脸来，“回楚荒？你这流川皇室司命大人做的时日未免太短了罢？是接到文斌皇帝的罢黜书了，还是回去还风流债？”

    “靠，风流债？你当我是你啊！云欺风，别以为我不知你在沉渊派里恶名昭彰……亦幻姑娘许了你，真是……那个词叫什么来着……暴殄天物！对……”鲜衣男子气得跳脚，又似想起了什么一般，忽而安静了下来，摇了头笑道，“……不过，你很喜欢她，我看得出来。”

    喜欢……

    哼，何为喜欢？为何喜欢？他不过是想霸着她，让她成为自己的东西罢了。

    “我从不做对自己不利的事，亏司命大人能看得出……”云欺风背对他笑了一笑，抬头却已然不见了韩亦幻的影子，他鼻中一哼，又道，“喜欢和讨厌一个人也是，要看对我有没有价值……别说得好像很了解我一般，司命大人。”

    “哈哈，你就装吧！我还不了解你，就你那衰相，和我不过半斤八两！”南子瓜笑得肆意，顺手就揽了他的肩，一副狐朋狗友的模样，“云欺风，我承认你打架厉害，演戏也厉害，有时候我还真有点怕你。但是这么郁气质显然不适合你，真的！你们都是有意思的人，流川大陆我也真的很喜欢，只是，我得走了……我会回来找你们的……”他的声音愈低，“……如果还活着的话。”

    云欺风皱了眉，扯开他的手，难得正色道，“……你以为你适合玩郁？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莫名其妙。”

    “我们是朋友不是么？自然要道别”他抬了下巴，说得理所当然。

    “朋友……”愕然。

    本以为，天下之中，除却勤辰，已然没有愿意称他为“朋友”的人存在。

    可是他，说得这般轻松，理所应当。

    而自己一直将南子瓜当做什么，跳梁小丑还是自命清高的话痨妖怪？

    云欺风微微勾了嘴角：

    或许，他们本来就一样，相互簇拥在一起取暖的异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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