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地成妖 - 第一章 燕首山的春天

    如果有人问我，做人和做妖哪个好，以前我不知道，但现在经过亲身体验，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做妖好。

    燕首山的春天来得特别早，溪水才刚刚化冰，就有如霞的桃花开遍山坳。

    我抱着一枚芙蓉糕，躺在桃花树下心满意足地晒着太阳，还能时不时地从身边的溪水里看到自己可爱的模样——一只巴掌大的白色锦毛鼠。

    三年前，当我发现自己身处燕首山的时候，就已经是一只锦毛鼠了。

    初期，作为一个二十八岁的宅女，灵魂委身在这小小的鼠躯之中，自然是百般不顺外加几欲晕死，幸好看多了各种穿越文重生文，惊悚过后倒也适应了这个身体。

    那时只悲哀作为一只老鼠的寿命太短，没想到当第一个“人”，还是个令人惊艳的“美男”出现在我面前，事情有了戏剧化的转机。

    从他恨铁不成钢如同月光宝盒中唐僧的唠叨不休中，我惊喜地得知，原来我是个妖，还是个修炼了千年，空有一身修为却学不会任何法诀的蠢妖！

    日后我就时常地感慨，这只鼠妖的本尊要有多笨，才会花了一千年都学不会法诀，才会在一坛酒里醉死。

    凭我二十八年里，三年学前班九年小学六年中学外加四年大学的学习经历，题海战术高考独木桥挤过来的强大水平，那些法诀简直就是毛毛雨，连四级英语的一半都比不上。

    在自我填鸭式教育了一年之后，在燕首山众妖不敢置信的眼神中，我开始了混吃等死的日子，妖的一生极其漫长，只要不杀生，不惹来天谴基本就可以一天天悠哉的活下去。

    其实，在我认清自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回不去原来的世界了。

    既然如此，我大可抛开过去朝九晚五的生活，好好享受我漫长而且悠闲的妖生。

    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妖的地方，也有妖的江湖。

    小小的燕首山上，主要的风波就是男妖们争占门口三分地，女妖们为了心仪的男妖争风吃醋。

    唯我是例外，我本就吃住都在别人家里，轮不到我去抢地盘，而且在现代我也算阅尽美男（从电视和海报上），自然不可能为了几只真身不是动物就是植物的妖怪动心。

    问题就在于，你不去惹别妖，别妖也会看你不顺眼。

    我就住在那只对我恨铁不成钢的美妖男家里，我醒来后，记不得自己洞府该怎么进入，而且我也不想住在老鼠洞里。

    他家干净清爽，很符合我的品味，我威胁他要是不让我住我就拆了他的房子，他只好忍痛收留我。

    这美妖男是个竹子妖，用我现代人的审美眼光看，他的确可以称得上是玉树临风、俊秀挺拔，也因此惹了不少烂桃花。

    对于我这样一只蠢鼠能住进他家里，一众女妖可谓是恨得牙痒痒，不知每天要向我发多少眼神飞刀，都被我无视了。

    自从我背诵法诀有成，这种眼神少了很多，因为算起功力，修炼千年的在燕首山也没几只，我还算她们前辈呢！

    竹子妖不止一次地暗示我可以回自己洞府了，我都毫不留情地拒绝他，笑话，我在他家吃好睡好，还有芙蓉糕天天伺候，真真愚蠢才会搬走咧。

    大约见我和他三年来一直如此，并没有进一步的发展，于是每天我眼前的戏码和乐趣便多了许多，大部分都来自那些犯花痴的女妖。

    哦，我忘记说，竹妖告诉我，我这只锦毛鼠有个名字，叫白漫漫，听着觉得还算顺耳，总比那哭哭啼啼的白晶晶要好，于是我就默认了这个名字，而竹妖叫做千仞，我不厚道地想到了裘千仞……

    春天的阳光轻柔和暖，我化成巴掌大的锦毛鼠原身，一边在香香的桃花瓣里打滚，一边抱着和我半个鼠身一样大的芙蓉糕，幸福得只想冒泡。

    所以当竹千仞闯进我的桃花树地盘的时候，我都好脾气地没有吱声，眯着眼睛看他模样儿有几分狼狈，俊秀的小脸上带着不自然的潮红。

    “千仞哥哥，你跑这么快做什么呀！”

    他身后还跟着一只五百年道行的小花妖，生得皓齿明眸，水灵娇俏，鲜嫩得要滴出水来。

    哎呀，看人家多聪明，五百年就会化形……我啧啧称赞，竹子妖真福气。

    “阿梨，我不适合你。”竹千仞抹了抹汗，求救般地看向正在溪边桃花树下打滚的我。

    小阿梨自然也是看到了我，小小地畏缩了一下，但还是鼓起勇气上前拉住美妖男的袖子，潸然泪下，楚楚可人。

    我啃下一口芙蓉糕，看得津津有味。

    “为什么……”小阿梨娇滴滴地问道。

    “因为，因为……”竹千仞因为了半天说不出个理由，我听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扭捏些什么，突然他爆发了，“白漫漫，你还不快来帮我解释！”

    噗——

    我芙蓉糕喷出来，睁圆了鼠眼，果然接收到了小花妖含冤带怨的眼神。

    “你们继续，不关我的事。”我举起爪子示意，抱着糕点转到了桃花树背后，当然，耳朵竖起来，这种八卦可不能错过，是我目前妖生中仅存的乐趣啊。

    春天就是好，处处有jian情，乃是我等穿越八卦众的福音。

    “千仞哥哥……”小花妖柔弱的声音顺风轻飘飘地飘进我耳朵里。

    这才对嘛，要找就找正主儿。

    “千仞哥哥，你看，漫漫姐都说了不管你，你何苦呢？”

    竹千仞，这么娇滴滴的小美妖你赶快收了吧。

    “千仞哥哥，我们都是草木妖，你是竹子，我是梨花。我们天生就应该没有隔阂……不像漫漫姐……”

    呀，说到我了，我抱住芙蓉糕，屏息凝神。

    “不要说了！”不说话的竹千仞突然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我偏要说，”小花妖带着哭腔，“白漫漫明明是只老鼠，老鼠最讨厌了，又磨牙又打洞，怎么能和千仞哥哥在一起，万一哪天就把你本体啃了……”

    磨牙？我伸爪子了自己的牙，的确，老鼠要磨牙，可是我是妖啊，好像从来没磨过牙……

    打洞？我才不要钻那么脏的泥里呢！

    我有芙蓉糕，也不会饥不择食到去啃那干巴巴的竹子吧！

    正呆呆地想着，忽然一阵风卷过，漫天的桃花雨纷纷飘落，美得我一下子失了神，哪里还记得什么小花妖。

    竹千仞修长的身形在我眼前出现，他皱眉看着我呆呆的样子，突然叹了口气。

    我傻傻地问道：“小阿梨呢？”

    他甩了甩袖子不理我，就这么施施然在桃花雨里越走越远。

    很久很久以后，我有一天就做梦梦见这个场景，我拉住竹千仞的袖子，哭得稀里哗啦，连最心爱的芙蓉糕都砸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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