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无所息 - 第七章 棋局与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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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知道林迪菲喝下的毒药不可能在旦夕间伤人命,但小蝶此时还是踟蹰在林迪菲住的厢房门外,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样的犹豫来得未免太莫名其妙。“可她本来就是个奇怪的人,一般人服了那毒可能暂时无恙,要是换做她……”小蝶不敢想下去,便猛地回转身大力地拍门。

    “怎么还没动静,该不会已经被毒死了吧,难道是我放得太多了吗……”小蝶一边心急如焚地敲门一边不可自制地胡思乱想,越想越觉得林迪菲是必死无疑了,心头一紧,竟不觉滴下泪来。

    散步归来的林迪菲刚进院子就瞧见小蝶边拍门便抹眼泪一副哀恸的模样,她实在想不通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莫非是姚绣莹或者姚君阳出什么事了?

    “他怎样了?”林迪菲走上前去问了一句,完全按照她想象的情节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死了,肯定是死了……”小蝶抽泣地回答,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然转身,看见林迪菲,脸上的表情瞬间由悲伤变成惊愕。“小姐,你怎么……没在厢房内?”

    “很早就醒了,觉得闷得慌就出来转了一圈,我知道被人看见了不好,但我憋在房间里也很难受呢,好小蝶,你就饶我这次吧。”

    小蝶定了定神,努力平静语调,可说出来的话还是带着明显的哭腔:“你有没有哪里不自在?”

    “有啊,我的手好痛的,可能是练剑的时候扭伤了。”边说边扯起袖子亮出一截白嫩似幼藕的手腕来,其上印着一粒小点,朱砂一般暗红,如果不是她的手臂如此白皙,定是很难发现的。

    小蝶望着她手腕上的红点,略有所思地点点头。

    “小蝶你刚才哭什么呢?”

    “没有,小蝶昨晚做了个不好的梦,刚刚来这里敲门又敲不开,一时着了急,就……”

    “嗯,你当然敲不开了,因为门是从里面反锁的。”

    “那小姐你怎么在外面。”

    “翻窗啊。”

    小蝶顿时觉得自己应该加紧训谕眼前这个本不改的小叫花子,以后到了该处处留神事事小心的时候她若还是这个样子,很可能不等毒发就会被解决掉。

    车队辰时出发。银阳郡知府黄钟坚持要把王妃的车队送出郡去,于是在银阳郡境内的时候一直骑着马行在队伍里,身边围了许多当地的官僚。

    秦云踪怀中的银票,不禁冷笑一声——那是昨晚黄忠深夜拜访留下的不成敬意,整整三千两银子。秦云踪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个黄忠贪污敛财如此猖獗至今仍安然无恙的原因了,不只是因为他是太子一党的人,更因为他对自己大方对上级官僚更是出手大方,唯一需要苛刻对待的只是任人鱼毫无回击之力的百姓而已。可秦云踪只是送亲使者,论官位只不过是逸王府的侍卫总管,品阶甚至不如黄钟手下的一个郎官,他又为何要如此破费呢,理由只有一个——他想制造逸王府的把柄,牢牢地捏在自己手中,无论是向太子邀功还是向逸王邀宠,都是拿得出手的,整整三千两呢。熟习权谋术数的秦云踪又如何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所以当时略略推辞便全数收了下来,想到自己即将为逸王府增添一条遭人诟厉的罪状,不由得牵唇一笑:“王爷知道了怕是会谢我。”

    林迪菲虽说一路上都安安稳稳地坐在华美舒适的马车上,但并不比走路的侍从们过得自在——她一直在接受小蝶的后续岗前培训。

    “小姐,小蝶问你身为女子因恪守的三从四德是什么?”小蝶突然发问。

    “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这是三纲。德、容、言、武是四德。”林迪菲答得还算流利。

    “不对不对,德、容、言、工才是四德,小姐如何连这些都不能熟记。”小蝶微微蹙眉。

    “我倒觉得会武功才是女子必备的技艺之一,不然出嫁以后会被夫君欺负的。”

    小蝶有些哭笑不得:“可小姐你要嫁的人是王爷,就算是他对你不好,又怎能轻易反抗。”

    “怎么不能,我绝对不会允许自己遭到家庭暴力的,要是真的那样,我大可以走掉嘛,那,这里面写得清清楚楚的。”指了一下别在腰间的小金盒。

    小蝶不由得在心里叹息一句——你果真是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另外,逸王长得这么斯文,肯定不会是个会乱来的人。”

    “小姐怎会知道逸王殿下长相如何。”

    “画像啊,我早就看过他的画像了,是个大帅哥,到了我们那里肯定可以当明星。”

    相处多日小蝶已经习惯了林迪菲嘴里那些奇奇怪怪的词汇,类似帅哥、明星、模特等出现频率高的,则更是熟悉。

    姚绣莹已经病了好几日了,加之坐在马车上日夜颠簸,得不到调理,这病便一日重似一日,但她又并不听从姚君阳的劝说停留下来养病,因为她明白自己必须跟江晏如一同进京,必须跟她一起出现在逸王面前,决不能在时间上落后于她,丝毫的差错都可能导致自己的计划全盘落败,所以再艰难也要咬牙撑下去。

    这银阳郡说大不大说小也并不小,一路未曾歇息直走到申时才到达郡界处,好在距此处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处驿站,否则便有露宿山林之虞。

    于是银阳郡知府黄钟又是一番毕恭毕敬的辞别拜礼,把排场做得足足的,连林迪菲也不禁感叹,这只硕鼠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溜须拍马之语信手拈来,迎合奉承之语张口即是,把他说的那些话收集起来出本册子,必成混迹官场不得不看的强推秘籍之一。

    黄钟回城的时候已经到了入定十分,一行人无不神思怠倦瞌睡连连。此夜月明星稀,且此时已是末春时节,入暮之后更觉更深露重寒意侵衣。黄钟半眯着眼睛骑在马上一颠一颠地前行,忽而一阵寒风刮来,冷得他直缩脖子,心里一边暗暗埋怨一边又在筹谋该如何好好利用秦云踪收受贿赂这个把柄。忽然瞥见前方走来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人,那人头上也戴着黑色纱帽,簌簌疾行,在苍白的月色下显得分外神秘。一阵风过,恰巧吹起帽上的黑纱,黄钟看见了一张皎若秋月明丽惊艳的脸庞,剪水双瞳闪动着莹莹光芒。黄钟不由得大吃一惊,险些一个不留神从马上摔下去,因为他看到了一张同样美丽的脸,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黄钟不动声色地继续前行,脑子却在飞速转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人身影一闪,已消失在街道深处。黄钟转过头来捻捻八字胡,眉头一皱,立刻叫来一个属下吩咐了几句,又抬头望向苍白的月亮,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这次收获不小啊。”

    逸王府抱朴居内。

    “皇上大寿将至,不知王爷打算送什么贺礼。”声音一派悠闲。

    “如往年一样便好。”李贶翎落下一颗黑子,淡淡地说道,“怎会突然想起问这个。”

    “因为今年与以往不同。”

    “如何不同,今年也并非是父皇的整寿。”

    “是你不同了,因为你即将迎娶江晏如,你们这一娶一嫁不知要惹起多少猜测,掀起多少暗涌,你当真以为陛下是垂手治天下的吗。”晶莹透亮的白色冷暖玉棋子在说话人白皙纤细好似白玉琢磨而成的手上光彩流离。

    “流云此言差矣,那江晏如本就不可能活着进京。”李贶翎眼中闪过一道冷冽骇人的光芒,重重地落下一粒黑棋。

    “那,不如让我们来打个赌,赌赌看她是否能活着进京城。”

    “路上自会接连不断地出现意外。”

    “江家的女儿岂是轻易动得的。”

    “流云实在太高看她了,一个闺中女子武功再高,能敌得过百十个手持兵器的流匪么?”

    “如果王爷认为江家不会千方百计保那准王妃周全的话,那你实在太小看这场以江山做棋盘万民为棋子的博弈了。”语调一如既往地悠然。

    “那好,本王就与你赌一局,赌注你定。”

    “一颗人头。”说话人轻轻落下一子后便将双手拢进雪白的衣袖中,淡然一笑。

    “这……”李贶翎举着一子黑棋满面疑惑之色。

    “承让承让,王爷又输了一局。”

    “本王明明刚才还占了上风的。”

    “下棋最是讲究心静,王爷刚刚却没有做到,输这一局也算应当。不知王爷是否真要与我赌这一局。”前者是棋局,后者是赌局。

    “赌,如何不赌,那本王若是赢了又如何?”

    “那我便割下自己的头颅送于王爷。”语调依旧十分平静,像是在说一样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东西。

    在离银阳郡不远的驿站里停留了一晚后,这队人马继续前行。

    秦云踪一边策马前行一边若有所思地盯着前方,眉头微微蹙起,好像在试图解开一个费解的谜题。这的确是个谜题——侵晓时分,在驿站,那只浑身雪白的信鸽又飞了来,带回一张纸签,签上只四个字——只需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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