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鞅 - 第三十四章 “替罪”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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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又是搞什么?!南玉调一推开房门,就见那认错妈的孩子“扑通”一声扎扎实实朝她跪下,那俩眼睛炯炯有神地放着光,一脸正经好似有什么天要塌下来的大事发生一般。

    南玉调两漂亮的眉毛又不受控制地打架了,她试探地问了句:“抽风了?”

    那孩子定力不错啊,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南吐槽而脸不抽”的样子,端端正正地跪着,双手合袖于前,一字一句道:“你说过我跪下给你磕三个头就可拜你为师。那么,皇甫彦在此给师父磕头了。”说着,手背着地,手心向天,额心点地,磕了第一个头。

    南玉调挠挠头,有点不明所以。

    少年又道:“彦儿此生只拜天地,拜爹娘,然师父救我命,如父母再造,且师父明我心智,如天恩润达。”说着磕了第二个头。

    南玉调的眼睛呀,拼命地眨呀眨,为什么这些话在她听起来那么像“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有种拜完这辈子就活到头的感觉。接下来怎么着?把他踹飞?或是把他扶起来告诉他“娃儿啊,乃误会我了~”?还是干脆陪他一起跪跪“夫妻对拜”?

    某人正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少年已开始第三段说辞:“天灭北巘,国破家亡,偌大的大落竟容不下一个小小的彦儿,从今往后,我——皇甫彦再不拜天地;父亲仙去,母乃女流,孑然一身,从今往后,我——皇甫彦亦再无父母可拜;从今往后,天地再大,我——皇甫彦,只拜师父一人,听从师父教诲,受师父约束。”

    其实南玉调真的被震撼了,那绝对是意料之外的震撼,被少年异常认真的表情震撼了。纤细的少年,高束的发髻给他稍显柔的外表增添了一分坚毅,额心点地,完成了最后一磕。但他并没有马上站起来,而是将身边一个木盒子捧起来,伸到南玉调面前。

    拜师礼?南玉调不确定地看了他,问:“给我的?”

    “请师父一定收下,好好保存,待他日彦儿重回家门,还请师父携此物前去相约。”

    哦——信物!南玉调二话不说,赶紧接过盒子,宝贝地了:“收了收了!嘿嘿……”一边笑,一边小心翼翼打开盒子。

    皇甫彦似乎还有些不可置信,眼睛睁得老大:“您……您答应了?”

    “答应!干嘛不答应……鞋?鞋子!你丫玩我啊?干嘛把你的臭鞋子给我?”盒子里装的正是皇甫彦先前穿过的鞋子,而且只是其中一只,南玉调一闻着那味儿就受不了,气急败坏地把盒子扔回去了。

    皇甫彦抱着盒子赶紧追了过去:“师父!师父……不能还……天命爵一旦接受,绝不能还的呀……师父……”

    南玉调回过头张口就骂:“就你丫金贵,一只臭鞋还起个名字哦!拿开!老子叫你拿开……妈的!你再不拿开,我剪了它你信不信?!”

    “师父……真的不能还呐……”

    少年悲切的声音回响在夜色里,他怀里的宝贝居然糟了嫌弃,糟糕,太糟糕……遇人不淑啊遇人不淑……

    而南玉调哪里知道,少年长跪三叩首,说的那番话意味着什么,又怎么知道那鞋子,接过那天命爵的一刻……意味着什么……

    ++++++++++++++++++代表时光飞逝的分界线+++++++++++++++++++

    而所谓的江湖生活,也不过如此,日子如同流水账一般流过,不留痕迹。

    南玉调并不是玄机门门人,邓道中自然不肯教她武功,但似乎了解到她就一武学白痴,倒也不介意门人习训时有她在旁边坐坐、看看、伸伸懒腰。所以半年一晃而过,玄机门闻名大落的轻功南玉调是一点都没学会,倒是练出了一副好眼力,只消一个细微的动作,她就知道那人下一步往哪儿飞。

    而柳生几乎成了皇甫彦的贴身保镖,每日跟随左右,寸步不离,也开始教皇甫彦习武。皇甫彦身子骨弱,一招一式都透露出无药可救花拳绣腿的气息。南玉调每日坚持来看看,却不是为了皇甫彦,而是为了欣赏柳逸云的琴音。

    柳家那两兄弟都不是热闹的人,在一起时也不多交谈,柳生对柳逸云似乎多有避忌,倒是柳逸云身为玄机门门主却每日讨好似地跑来给他弟弟弹琴。即便每次柳生的脸臭得就跟茅坑坑里面的东西似的,但还是不得不承认,柳逸云弹琴的本事可比他当门主教主什么的厉害得多了。

    每当十指拨动琴弦,天地都仿若要随着柳逸云的笑容软成一波春水。南玉调特别喜欢这个时候的柳逸云,既非有名无实窝窝囊囊的武林盟主,又非忙忙碌碌难解千愁的玄机门门主,他只是顺心而奏的闲琴一把,用一抹无垢的微笑,化一曲温柔如水。

    南玉调常常会想,这样的人其实并不是适合生存与江湖之中,他应身在凡尘外,与仙鹤翠竹为友。

    深水港的商船相撞事件和玄机门的无头尸案,终究还是不了了之了,青龙堂的知情人几乎是在一夜间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了。就像有人在高处观望全局,盘丝结网,让你查得晕头转向,却在你即将成功之际忽然一刀斩断了所有线索。这种感觉很不好,非常不好,如同猫玩老鼠,放你跑走又捉回来,它不吃你只是因为它还不饿,但你却始终只是被耍弄于股掌之间。好在白老虎还是带着脑子投的胎,总算没有纠缠下去。

    皇甫彦之前送的鞋子也终究是收下了,虽然不知道“天命爵”到底是个啥玩意,但知道那肯定是很重要的东西,物色个好地方,挖个深坑,连盒带鞋都给埋了。

    南玉调抬头望着天空,三江口黄沙弥漫的浑浊天际,像杀人的迷障,似乎迷障背后藏着一双眼睛,不带感情色彩地注视着这一切,残忍地导演着谋与厮杀。

    troy你在哪里?广仑上仙你在哪里?江羌你又在哪里?牛仔……你们在哪里?

    南玉调长长地叹了口气,哎……又该洗澡了……

    话说,某人撅着屁股正努力往澡桶里爬,忽然皇甫彦急冲冲推门而入——

    “师父……师父?”

    两人同时僵掉,南玉调才不相信皇甫彦也跟没见过女人身体的牛仔一样没神经,认为她只是少了一块……果然,皇甫彦如遭电击般僵了数秒,然后见鬼一样尖叫起来。

    尖叫?为什么要尖叫!“你***尖叫个屁啊?!”南玉调迅速抓了件衣裳随便一挡,冲过去一把捂住皇甫彦的嘴:“闭嘴!”

    南玉调碰到他的那一刻,可怜的皇甫彦再次僵化了,就剩一对水汪汪的眼睛瞪得老大。

    “不许说出去!听到没?”

    皇甫彦连连点头。

    南玉调放开他,狠狠地白了一眼:“你说你看到老娘裸体你那样叫什么意思啊?”

    “你……是女的……”皇甫彦还在发愣,直勾勾盯着南玉调,然后脸连着脖子一路升温,“你是女的!”

    “眼睛闭上!”南玉调没好气地命令道,见皇甫彦老老实实闭了眼睛,才开始有条不紊地穿衣服,“对,我是女的。怎么?后悔拜我为师了?”

    “彦儿不后悔……”

    “谁让你睁开眼的?闭上!”南玉调气急败坏。

    皇甫彦又赶紧闭上眼。“彦儿,彦儿只是……没想到……”

    “你想不到的事多着呢。”穿上最后一件衣服,南玉调皱紧的眉头还是打不开,“说吧,那么急找我干嘛?可以睁开眼了。”

    皇甫彦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脸色的热度立即降温,正上前去抓南玉调的手,可能突然发觉不妥,又赶紧收了回来,道:“师父,我们赶紧逃吧!”

    “逃?”南玉调心里一咯噔,“为什么逃?”

    “三江口来了一批士兵,他们是来抓彦儿的,彦儿听说柳大人准备让师父假扮彦儿……好引开他们……”皇甫彦急得直掉眼泪,“师父,彦儿不要和师父分开,不要师父被抓走……呃!”

    柳生的手刀重重砍在皇甫彦毫无防备的后颈,皇甫彦就这么软软倒下,被柳生接在怀里。

    南玉调稍稍抬高视角,一双暗如深海的夜眸波澜不惊地看着柳生,柳生面色难堪地垂下了眼帘。

    南玉调问:“怎么?你和你家兄弟商量好了决定让我当挡灾板了?”

    柳生肩头似乎颤了一下,艰难开口:“不,此事与门主无关,他们,今夜都不会醒来的。”

    南玉调冷笑一声:“柳生,你这是第几次恩将仇报来着?”

    年轻俊美的脸上,眉头纠结成锁,低头看着皇甫彦良久才开口道:“他,是很重要的人物。”

    凛冽的风吹散南玉调的发,飞扬起来,如魔:“哼!民贱如蝼蚁,任由你们这些‘重要人物’践踏么?”

    柳生忙争辩:“他对北巘而言,是希望!是千万北巘人民的希望!”

    南玉调眉讥诮地一挑:“那关我屁事!”

    柳生一愣,放低了语气:“抱歉,柳生别无选择。”

    南玉调走到他跟前,伸手。柳生不知所以,谨慎地退了一步,却见那小少年只是拿走他手上的包袱,转身走到房间的黑暗之中去了。过了一会,南玉调再走出来,一身雪袍金丝缕边,衣襟和袖口都绣着北巘皇族特有的纹饰,玉冠束发,眉目清冽。她自黑暗中走来,却莫名带出一层微光,走近了,只觉眉间目中,举手投足全都煞气逼人。这套明显过长的衣衫被她这么一穿竟毫无不妥,好像本来就是为她量身定做一般。

    柳生怔住,许久才憋出一句话:“你?你……不逃?”

    “逃?”南玉调斜睨反问,“怎么逃?你不会是真的以为我打得过你,还是说你存心准备放我一马?”

    柳生沉默,南玉调也不理,径直越过他,往后门走。后门停着一驾马车,马车旁还有一匹快马,一个黑衣人默不作声地牵着马。黑衣人见南玉调来了,稍稍让开一点,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一把将南玉调抱上马背。其实南玉调是害怕骑马的,曾经和南之之赛马,从马背上摔下去,摔断了手骨,便再也不敢靠近马。但此时的她正襟危坐,努力保持镇定。

    柳生抱着皇甫彦走到马前,抬头望着南玉调许久,道:“保重。还有……抱歉……”

    “保重?”南玉调冷笑,突然俯身拽住柳生的衣领,将他拉近,一字一句道:“柳生,你要记得——你欠我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连本带利还回来——赔上你一辈子!”

    黑衣人翻身上马,马儿在夜色里嘶鸣了一声。南玉调没有回头,但她听到夜风带来一句残破的话——

    “对不起……”

    对不起么?对不起是什么玩意?!

    马在飞奔,风在刮。半夜里,寂静的三江口,仍然沙雾迷蒙,空旷平原上先是只有单骑穿行四蹄作响,而然慢慢地越来越多马蹄纷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南玉调听到背后利箭破空的声音,然后黑衣人圈护在自己腰上的手松开了,这个连模样还未曾看清的同行者在闷哼一声后很干脆地堕了马。马儿受惊,扬起前蹄发疯一样嘶鸣起来。南玉调抓不住缰绳,心里暗叫一声“不好”,然而她并没有再次遭遇堕马,落地前,有人飞身而来,稳稳当当接住了她。

    强健的臂弯,坚硬冰冷的触感。南玉调一转脸,一张天作神刻的脸映入眼帘,那绝对是一张英俊得足以让天地失色的脸,但也绝对是一张比北巘寒冬更为冰冷的脸。他只看了南玉调一眼就把她放下了。南玉调见他一身银甲裹身,手中一杆乌钢枪沉沉鸣响。

    南玉调二话不说食指利落地指向自己来的方向:“你要找的人,在那边。”

    男人双眼微眯,看了南玉调一眼,朝后面的侍从说:“带走。”说着自己翻身上马,朝玄机门的方向飞驰而去。

    南玉调望着马蹄扬起的滚滚黄沙,乖戾地歪起头——柳生,你当老娘是傻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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