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鞅 - 第二十二章 西贡有妖
感觉有东西戳在自己脸上,生疼。南玉调艰难地睁开眼睛,先是瞧见近在咫尺的一杆华丽到刺眼的马鞭,然后就是握着马鞭的一只华丽到更加刺眼的白玉手指。风一吹,跟前纹饰繁复的广袖中就飘出一股异香。莫不是有神仙下凡搭救自己了么?南玉调这样想着,一手轻轻推开戳在脸上的马鞭,努力撑起来,抬头看看这是哪位神仙来得这么迟……
那眉眼,那鼻子,那唇线,那一头青丝……
“神仙姐姐……”南玉调就这么无意识地喊出口了。登时就觉得这美得惨绝人寰的神仙猛地散发出一股惊人的杀气。南玉调心下一惊,赶紧往退后一些,这才发现……
还是那眉眼,那鼻子,那唇线,那一头青丝,可那骨架子高大的,那肩宽的,那平的,那,那喉结……“哦,男的!不好意思……”
话没说完,那华丽丽马鞭子就华丽丽地抽了过来。
“啊!”南玉调被这一鞭子抽了个激灵,连滚带爬地爬起来,脑袋晕得厉害,站得也不稳,这才发现周围一圈狼,竟多达数百只,一只只都凶神恶煞地低低吼叫着。南玉调顿时完全清醒过来,也顾不上算那一鞭子的账,回头瞧见那神仙似的大美人一身红衣,被围在这样数百只狼中竟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那个……啊谁,就你一个么?你就没带个帮手什么的么?”浑身着了火一般燃烧着,嗓子干得厉害,声音都变得沙哑,南玉调瞧见美人明显嫌恶的表情,指指周围又道,“你有什么好法子么?”说着走近几步。
美人冷哼一声:“别过来,丑八怪。”
丑八怪?我是丑八怪?!南玉调俩眼瞪得跟**蛋似的,且不说那美人低迷暗哑如同新出炉糯米糕一般黏稠的声音愣是让她心里一颤,但那说的话却实在不中听:“啊,是没有你神仙姐姐漂亮!不过你要是能把这里的狼都给迷晕了我立马滚到天边去……”
不等两人多话,那边一头硕大的灰狼就一马当先窜到两人中间,南玉调前的链子晃了晃,狼立马转向扑向美人。那美人看来也不是吃素的,鞭子华丽丽地抽起来,竟编了个密不透风的鞭网。其鞭法之狠厉,只怕一旦抽中一鞭子,不是裂骨也是要烂的。
狼不敢靠得太近,这时又有几匹跑了过来,它们朝南玉调望了望,立刻选择去攻击编织鞭网的人。
鞭不落地,同样在空中抽得劈啪响。
高手,绝对是高手!但纵是再怎么厉害的高手,若是同时对付群狼也是会力不从心的。
“嚓——”裂帛之声打乱了鞭子的节奏,与此同时,三四头狼一头栽倒在地,身上却并没有明显的伤痕。美人的玉指捂在左臂上,脸上竟带着讥诮的笑意,寒若冰霜。
一声狼啸悠悠传来,众狼立刻后退,让出一条路来。南玉调心下一紧,定眼一看,果然,一抹亮白由远及近,旁边还跟着个小不点。它信步而来,仿佛并不是为了杀戮而来;它美丽而威严,瘸掉的一条腿毫不影响她的骄傲。
“终于来了?”美人自言自语,美目微眯,狐狸一般妩媚又致命,饶有兴致地定着白狼。
南玉调是不清楚他跟这狼有什么深仇大恨,非得这么玩命地等在这恶狼出没的林子里,但有一点很清楚,不等最后一头灰狼战死白狼是绝对不会出战的。
“喂,你别冲动啊!”南玉调好心提醒那边自顾自妖气冲天装无敌的美人,“白狼不会跟你打的……喂!”
可惜人家本不理她,冲着白狼飞身而去。
一身艳红的衣衫在空中飘成一朵华丽丽的红玫瑰,轻盈落在群狼跟前。然而,数量惊人的狼群开始从四面八方围了上去,打算将他包在中间。
头痛,撕裂一般的痛,浑身都在烧,意识也变得浑沌,仿佛时间倒流,又回到那一刻,老烟枪被包在狼群中,然后血从他身体上汩汩冒出,像开了大朵大朵的艳丽玫瑰……不要不要不要……
“不要——”
理智断了弦,身体不受控制,南玉调竭尽全力冲过去,竟顾不得那杀气腾腾的鞭子,一把抱住他,用力勾低他的头,一手取下链子,将链子挂到他脖子上,死死揪着他的衣衫,声音沙哑地哭喊着:“求求你,不要再受伤……不要再流血了……”
而红衣的男子,就这样怔在那里,看着这浑身又脏又臭的小子脸上被泪水糊得更加惨不忍睹,口齿不清地对着自己又哭又喊,明明很是嫌恶的,却不知为何没有推开他。
然而冲在最前面的几头狼张牙舞爪,眼看就要咬下去了,却不料白狼纵身一跃从中入,竟将它们生生挡了下来。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声。
南玉调这才回过神来,抽咽着,转身将男子挡在身后,泪眼汪汪地盯着白狼。白狼也回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山风在他们之间穿梭,不知传递着些什么。
南玉调看到它就想起牛仔爹,心情更是无法平静,眼泪就这么不受控制唰唰地流。但这次白狼没有跟她再长时间对视,好像对她这副模样有点看不下去,仰头长啸一声,干脆利落地带着它的部队消失在树林里。
山风阵阵诡异地刮,南玉调抽了抽,拿袖子胡乱擦擦眼睛。刚一转身,瞧见美人抱臂站在面前,一脸邪气,脖子上还挂着那条沾着泥水和血完全看不出原样的链子,衣服上还留着南玉调的爪印……南玉调这才想起刚刚自己真是……还真是……唉唉,不小心吃了神仙姐姐豆腐……
“那个……啊谁,刚刚,刚刚……唉,不用谢了。”
美人的眉梢一扬,唇勾起个危险的角度:“不用谢?对你?”
头痛的厉害,好不容易熬过一劫,南玉调实在没有心情去争执这些事,摆摆手:“你手臂伤了,记得要赶紧处理。”说完抬头看看太阳,往前走去。
谁料美人手指一勾提着她的领子就把她拖了回来。
“干嘛啊你?!”
美人指指手臂上的伤口:“你负责。”
“哈?!”
见过无理取闹的,没见过这么无理取闹的。但好歹共患难过,好歹……放着好好的美人变维纳斯她也不忍心,于是瘪瘪嘴,“好,我负责……你先放开我啊。”
头昏昏沉沉:“啊……那谁,你识路么?这附近有湖么?”
“你叫我什么?”危险的声音。
“你没告诉我你叫什么。”视线开始模糊。
“叫我主子!”
“嗯?小竹子?什么怪名字……”
后边一鞭子抽过来,还没觉得疼,南玉调就晕过去了。
似乎这些天一直都这么过来的,晕倒,醒来和狼打一架,再晕倒,醒来又和狼打一架,又晕倒,好不容易醒来碰上另一群狼……再打一架,等待晕倒。
所以就算现在再醒来也是意料之内的事。
彩花壁顶,镂空紫檀木屏风,龙涎香?居然是龙涎香么!南玉调眼轱辘地转,身上酸痛不已,衣服竟然还是湿的……妈的,狗屁神仙姐姐!南玉调不住暗骂。然而令人惊奇的是先前的眩晕感竟然没有了,她又额头,狐疑不已——退烧了?这种烂天气穿这么久的湿衣服竟然还退烧了?
爬起来才发现自己睡在地板上,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就有一张king-size的一看就知道又软又香的华丽大床,终于忍不住咬牙切齿骂出了声:“狗屁神仙姐姐!”
房间里没有别人,数量惊人的烛火将这里照得明如白昼,从一旁半开的小窗吹进的风使得房间里光影浮动。南玉调走过去,推开窗,一幕细雨绵绵扑到脸上,然而外头明月高照,当下心中惊疑不定,这是什么地方?再一低头,黑乎乎的,看不真切。于是小心推开旁边的门,霎时之间,银色的月光点点洒洒落在眼前,飘纱一般柔和,好似在那一刻尽数拂去了她心中的伤痛。
南玉调惊奇的发现这竟然是个阳台!并不见细雨霏霏,唯有月光洒在阳台的木板上,铺一层温柔至极的银。鞋子很脏,踏出去的脚还没落地又收了回来,南玉调想也没想脱了鞋子,才小心翼翼踩在上面。风,从四面八方袭来,凉凉的,却不刺骨。南玉调低头一望,眼睛立刻睁得老大——一池湖水银光烁烁,粼粼不知延展多少公里,只觉它好似与繁星闪闪的天空连成了一片。心中没由来的一阵涌动,眼眶一热眼泪就忍不住要往下掉。
这不是海亦不是江,它清灵,它安静,安静如同一个宽慰的拥抱,要熨平所有的褶皱。泪,一路滑过脸部线条,滴落下巴后,直直坠入湖中,一点声音也没有。
这厢,面容致妖娆的红衣男子刚刚一脚踹开门,就看见一白色的纤细身影翻身跳下楼去,只听“扑通”一声,男子的脸色立刻沉下去。身旁一身劲装的青衫女子立即冲出去看,回头面无表情道:“确然坠湖,玄狼湖至深至广,殿下无需担忧,他逃不掉。”
男子瞥着地板上一堆脏到完全看不出原样的衣物,捏着鼻子咬牙切齿道:“他自然逃不掉!只是怕他毒死我这池子里的鱼……给本把他捞上来!”
其实,南玉调一跳就后悔了,后悔受这湖水蛊惑,后悔脏到想自裁的自己没有挡住强烈洗澡yu望的诱惑,问题是这是几月份啊?三月啊!春寒刺骨啊!刚融化的湖水冷到什么程度,想想都让人齿抖。但是地心引力从来不给人后悔的机会,湖水从每个毛细孔渗进身体,意外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冷。南玉调打了个激灵,试着游了游,竟慢慢适应了水温。
值!真值!身体仿佛脱掉了一身沉重的盔甲,一下子变得轻灵起来。结成饼子的头发也在水中慢慢散开来,人鱼透明尾鳍一般在脑后飘洒成烟雾青纱。南玉调一个腾跃冲出水面,和着月光的粼粼水滴沿着她的发丝和脸部轮廓滑下,她甩甩头,水滴在她身边旋成个圈,灿若繁星。湖岸边的青色身影好似微震了一下,只是那身影站在背光处看不清面容。
南玉调便慢悠悠地游过去,乌黑的发丝和薄薄的白色衣衫在水波里纠缠,她撑在岸边,风一吹,冷得发抖,仰头瞧见青衫女子乌发如云、面如皓月,心想这才是神仙姐姐吧,当下咧嘴朝她笑了笑:“神仙姐姐,帮我拿件衣服来可好?”
女子并不说话,只是转头进了屋子,不多一会就拿了一叠干净的衣衫过来,放在湖边,音色清冷:“公子请速速更衣,主子在楼上候着。”
南玉调听见她机器人一般生硬的语气,又是好笑又是狐疑,却只是笑着点点头:“好,谢谢。”
女子似是愣了一下,转身便离开了。南玉调这才慢吞吞地爬上岸,抖开这叠衣服,眉头立刻纠结起来:好多带子,好多扣子,好多层……到底哪件穿里边哪件穿外边?这件是裤子还是裙子?上边还是下边……神仙姐姐,你在玩我吗?
楼上,龙涎香悠悠地从地板里渗出来,充盈了整个房间。美男子半卧在床上,怀里的玉肌美女将葡萄一颗颗剥好万般妩媚地推进他嘴里,肩上的透明轻纱就随着她一次次抬手非常神奇地逐渐滑到腕子上,露出松松垮垮的肚兜儿。
门是敞着的,青衫的女子走进来,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道:“殿下,都办妥了。”
男子修长的手指应着她的声音滑进怀着女子的肚兜里,惹得那女子咯咯直笑,葡萄便掉在雪白的脯前。男子邪魅地笑道:“掉了,要如何罚你才好呢?”
女子娇笑着往男子身上挤了挤,葡萄就一溜滚进她肚兜里:“奴家任凭殿下处置……哎哟哟,殿下真坏……”也不知这男子到底做了什么,女子扭动身体笑个不停。而一旁站得笔直的青衫女子好似对此早已司空见惯,眼睛都不眨一下。
所以,当南玉调拖着一堆长长短短衣料进来的时候,看到的这么个情景,脑子里立刻闪过“糜烂”这个词。于是就这样愣在原地,穿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松松搭在她身上,头发湿嗒嗒披散着,从袖子里好不容易钻出的几白嫩嫩指头提着明显过长的衣袍,歪着头露出非常为难的神色矛盾着是不是应该立刻掉头,她是在想非礼勿视嘛。
而刚刚还在调笑不已的男子却在见到她的那一瞬凝结了表情,直勾勾地盯着她看。身下的女子还在咯咯地笑,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刺耳。只听男子刚从嘴里低低吐出“闭嘴”二字,就见他伸腿将那女子踹下床,身体重重撞到木质地上,“咚”的一声巨响。女子想必痛的厉害却断不敢叫出声,面色痛苦地爬到一边跪着,裸露在冷空气中的身体瑟瑟发抖。
好黄好暴力……又一个莫名其妙的词跳出来,南玉调暗自吞了口水,视线从男子那张雌雄莫辩的绝色脸庞一路扫到他几乎垂到腹部领口,以及刚刚踹飞美女的修长美腿,非常肯定地鉴别结束——类别:种马,属:妖孽!
而那边,男子的如丝媚眼微微一眯,光闪过南玉调的脸,自言自语:“竟长着这么一张脸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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