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心记 - 六十九 尘埃落定

    心在隐隐作痛，双手攥拳，忍过一波酸涩尖锐的痛，我拿着天蝉衣，起步回到自己的住处。

    把天蝉衣贴身穿好，换上一身劲装，将粹了毒的袖箭戴在左手手臂，又将那柄削铁如泥的短剑，安置在腿上的鹿皮剑削。

    做完这些，我又从包袱里拿出二十几不可见的银针和一只密封的蓝色瓷瓶。

    用布掩住口鼻，我打开密封的瓷瓶。将二十银针沾上毒，在火上粹干。之后将它们安装进一枚特制的戒指，戴在右手食指。

    从前，我最常使用的便是九尾针，针上粹的毒不会致命，但却可以让人瞬间失去知觉。如今，我在袖箭和银针上粹的毒，无药可解。

    我看着自己的纤纤素手，和从前一样的美，却失去了纯洁的光辉。

    蓦然觉得有些憋闷，想出去走走。

    刚撩开门帘，正碰到迎面而来的龙应扬和燕支。

    “青环，你要出去？”燕支率先开口问道。

    “只是想随便走走，没什么事。”我一笑，说道。

    “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可以耽误楚大美人一点宝贵的时间么？”燕支调皮地说。

    看着一身火红的燕支，我的心情无来由地转晴。

    “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吧。”我玩笑地说，侧身把燕支和龙应扬让进帐内。

    “你的头发长了。”龙应扬说。

    “是啊。”我了下及肩的青丝，点点头。

    “我替你绾个发髻吧。”龙应扬温柔地看着我，说道。

    我瞅了眼龙应扬，又看了眼燕支，不知他们两个要唱哪出戏。

    “青环，让他试试。若论梳妆打扮，他可是比女人还在行。”燕支把我按坐在一张椅子上，而她则站在一旁。

    龙应扬拿出一把玉梳，替我拢发。

    我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不知该说些什么。

    龙应扬的动作极慢，双手在我头发上鼓捣了许久，才完工。

    燕支拿出一面铜镜，放在我面前。

    “怎么样？”燕支笑着问。

    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头发从中间分成两束，高高地在左右两侧各绾了一个发髻。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手法，发髻蓬松，上面还缠着粉色的发带，额头有两缕碎流海，俏皮地弯屈。

    镜子中的我，看起来年轻了五岁，娇俏了许多。

    燕支抖开一条粉色长裙，广袖束腰，同头上的发带相得益彰。

    “青环，把这条裙子穿上。”燕支说道。

    本想说算了吧，自己刚换上一身劲装，不想折腾了。

    但拗不过燕支，最后还是换了那条裙子。

    如此妆扮，自己明显变了一个人，从历经沧桑的冷漠女变成了娇俏的花季少女。

    “青环，喜欢这身妆扮吗？”燕支笑着问。

    直觉地知道，燕支和龙应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我还是依实点了点头。

    “青环，你想不想永远无忧无虑地生活？”燕支问。

    我仍旧如实点了头。

    “青环，我可以给你这样的生活。”一直沉默的龙应扬开口说道。

    我刚想说话，龙应扬却伸出手，示意我让他把话说完。

    “青环，待九渊攻下帝都，我可以带你远走高飞，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每日替你梳妆打扮，让你开心漂亮，不让你受一点委屈，不让你受半点伤害，你，愿意跟我走吗？”龙应扬说得字字清晰。

    我承认，这一刻，我被感动，但只是被感动，那，不是爱情。

    “青环，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龙应扬对你一片真心，他能给你你想要的生活，答应他吧。”燕支正色道。

    “对不起，我不能。”我轻声道。

    我面向龙应扬，声音沙哑，却清晰而坚定。

    “我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尊重而珍惜你对我的感情，但那不是男女之情。我对你，不曾有过超乎友情的任何感情。”我对龙应扬说。

    其实，我撒了谎。当初，我同龙应扬前往帝都参加狼首大赛，路上被人追杀，那些天，我感到了温暖。我知道，那是情。但是，我已经有了九渊，对龙应扬那一闪而逝的感觉，被我抛在脑后，不去想，也不去碰。

    那时，龙应扬对我，也只是朦胧的情意，不曾放在心上。所以，那时的他，仍旧可以利用我，弃我于不顾。至于他何时对我用心，何时对我的情意到了难以割舍的地步，我却是不知道的。

    “真的不能？”龙应扬平静地看着我，目光柔和，轻轻的问。

    “不能。”我如实回答。过去的，回不来，这是我心中所想。

    但是，能得到一个男人的倾心相诉，温柔的呵护，我的心，在一片寒冷中，感到了温暖。

    燕支叹了口气，与我并肩而立。

    “龙应扬，青环的意思表达的很明白了。现在，我要你选。”燕支郑重地说。

    “我与青环，你选谁？”燕支问。

    我知道，燕支向来豪迈，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中豪杰。她心知，龙应扬既对我有所眷恋，又对她怜爱不已，而她，同样对龙应扬心生爱慕，不然，她也不会在战场上拼死相救。对于这颇为尴尬的处境，燕支，用她自己的方式来了断。

    我坚定地看向龙应扬，表示我的意愿不会改变。

    龙应扬再次冲我温柔的一笑，那一笑中，有爱恋，有遗憾……

    龙应扬收回目光，拉起燕支的手。

    燕支紧绷的脸，现出一朵灿烂的笑容。

    “恭喜恭喜！”我向他们两人贺喜。

    爱有很多种，有的一见衷情，有的日久生情，有人爱得轰轰烈烈，有人爱的安安静静，也有人，爱得实实在在。

    龙应扬，选择了燕支，那么，从今天起，他就会实实在在地爱着燕支，呵护她，怜爱她。

    对此，我毫不怀疑。

    燕支和龙应扬向我道了别，手拉着手离开。

    他们走后，我一个人来到河边。

    夜色正浓，银色的月光倾洒下来。

    我看着河中的自己，俏美而安静。

    其时，我一直期盼着，在桃花盛开的季节，心爱的人，能伴我到那落英纷飞的桃花林……

    我的期盼，不会实现了。

    拾起一枚石子，抛向河中。一圈圈的水纹扩散开来，碎了我在河中的倒影。

    换下漂亮的粉色长裙，重新穿上那套劲装，天亮后，我便跟着大军前往帝都。当然，同行的，还有塔娜和她的父亲沙可努。

    “楚青环，天气炎热，你弄些清热解暑的药茶给大家。”途中，塔娜指使道。

    我了食指上的戒指，抬眼看她。

    “现在我是主帅请回来的谋士，不是你的情敌。所以，你最好把你为数不多的聪明用在刀刃上。”我沙哑地说。

    死在临头而不自知，蠢得无可救药。

    塔娜有些惊讶，但很快，便掩饰住了，重新换上嘲讽的表情。

    “说的什么话，你不想去弄药茶就算了，扯出这么多不明所以的话来，也太小家子气了。”塔娜装傻充愣地还嘴道。

    又抚了下戒指，我面无表情地离开。

    身后，传来塔娜的轻蔑的笑声及咒骂声。

    一路上，九渊过关斩将，所向披靡，直取帝都。

    但攻打帝都时，却遇到了麻烦。

    帝都的城墙是用铁水灌铸而成，坚不可摧。

    轩辕帝断开吊桥，闭门不肯迎敌，九渊率兵包围了帝都，却被深而宽的护城河挡住，一时无法攻破。

    拖得时间越久，夜阑龙应扬那边，就越危险。

    九渊剑眉深锁，沉默得令人害怕。

    就连塔娜，也不敢于去造次，生怕九渊爆发。

    就在这时，军营中，来了客人。而且，这客人，指名道姓要找我。

    狐疑地见了来者，竟然是胖和尚。

    “这是我研制多年的轰天，威力极大，但数量有限。或许，能助你一臂之力。”胖和尚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问。

    “呵呵。”胖和尚慈善地笑着。

    “我们一直跟着你。”胖和尚说。

    “跟着我？你们怎么不回村子？”我问。

    “只有亲眼看到九渊除掉轩辕帝，我们才能放心。”胖和尚说。

    将轰天交给我，胖和尚便离开。

    找到九渊，将为数量不多的轰天交给他。

    “他为何帮我？”九渊问。

    我自然不会说出胖和尚他们正是当年屠杀文启城的帮凶，便敷衍了事。

    “别问那么多，我不会说的。不过，我还有一计，你要不要听？”我冷冷地说。

    九渊双眼微眯，默许。

    我附到九渊耳边，轻声说出心中的毒计。

    夜里，九渊派人向空中放了五色烟花。他是在跟城中的自己人联系，用烟花传信，告诉他们，从明日起，不要喝水。

    我向九渊献计，向护城河中投毒，当然，毒，不能致命，不然，引起民愤，九渊便是千古罪人。

    护城河的水，是活水。从大江引来，流过河渠，守护帝都，同时，河水也流经帝都内部，成为帝都内的主要水源。

    第二日，我的计策便得以实施。

    很快，帝都里的人大批大批的病倒。

    病倒的多数是百姓和士兵。因为皇中的一切吃食，包括饮水，每日都要检测。

    等他们发现水有毒时，为时已晚。不加防范的百姓，士兵，大量的病倒。

    九渊这边，又用纸鸢传书。

    一时间，天空中布满了纸鸢，每只纸鸢都写有鼓惑民心的话：开门迎战，解药奉上。但求一战，城中百姓，秋毫无犯。

    纸鸢飞进城中，便剪断控制纸鸢的线，一只只纸鸢，掉进帝都。

    两天后，帝都中九渊的人，趁乱杀出，放下吊桥，打开城门。

    九渊一马当先，率领三万大军攻进帝都。

    九渊颁下军令，大军不得骚扰百姓，违令者，斩。

    进入帝都后，大军将一包包的解药扔进百姓家的院墙。

    逼进皇时，面对同样铁水浇铸的墙，紧闭的门，胖和尚的轰天，终于派上了用场。

    震耳欲聋的轰响后，漫天尘土。

    尘埃消散后，九渊率兵冲进皇。

    一万余名尚有作战能力的士兵抵死反抗，但面对九渊的三万大军，无异于以卵击石。

    然而，九渊并不急于杀光他们，而是率人不紧不慢地作战。

    此间，塔娜的父亲沙可努，好大喜功，率领自己从金朱国带来的士兵，冲进轩辕帝的寝，欲生擒轩辕帝，好以此为话柄，日后从九渊身上谋得更多的利益。

    待他冲进寝，九渊这边的情况立即发生了转变。

    九渊的大军势如猛虎，在旗语指挥下，奋勇杀敌，很快，便将轩辕帝的兵杀了个片甲不留。

    我和塔娜骑马赶来，见到九渊后，翻身下马。

    下一刻，九渊便命士兵燃起火把，准备火烧寝。

    “九渊！我父亲还在里面！”塔娜大喊一声，提醒九渊。

    “沙可努违背军令，私自率兵攻入寝，其罪，当诛！”我大喝一声。

    率兵攻入寝，本不是什么罪，关键是，此时此刻，说他有罪，他便有罪。

    “难不成，杀个把人，还要临阵请命不成？再说，攻入皇之前，为何不事先言明，不准攻打寝？！”塔娜大喊。

    九渊一挥手，三万士兵手中的火把纷纷扔向寝。

    熊熊大火，很快烧起。

    “你疯了！你怎么可以背信弃义杀我父亲！”塔娜声嘶力竭地喊道。

    众士兵拉住欲冲向九渊的塔娜，我抬起手，握拳，手上的戒指对准塔娜。

    几不可见的银光闪过，塔娜立刻停止了挣扎。

    塔娜瞪着蓝色的大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厌烦地转过身，不愿再多看这个蠢女人半眼。

    刚转过身，便听见嘭的一身。我知道，那是塔娜倒地身亡。

    寝燃起大火，沙可努当即带人向外逃窜。

    可是，九渊已命士兵手持弓箭等候在外。

    万箭齐发，沙可努瞬间被成一只刺猬，他的兵，无一生还。

    九渊率兵守在寝之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而沙可努和塔娜的死，没有引起半点涟漪。

    片刻，从寝中走出两人。

    正是轩辕帝和皇后。

    轩辕帝头发花白，一眼望去，较狼首大赛时，判若两人。

    而他的皇后，掺扶着他，不离不弃。

    “你是谁！”轩辕帝问道，只是那声音，不再威严。

    “龙千目之子。”九渊缓缓地说。

    轩辕帝的脸瞬间灰白，随即仰天大笑，笑得疯狂。

    大笑过后，轩辕帝对九渊喊道：“欠她的，今日便一并还了她！”

    说完，轩辕帝挣脱皇后的掺扶，转身奔入火海。

    “禹！”皇后泪如雨下，瘫坐在地。

    火海中，轩辕帝脸色平静，只见他闭着眼，嘴角，却微微扬起，似乎，在回忆着美好的过去，然而，至始至终，他都没有看他的皇后一眼。

    轩辕帝身上吞吐的火舌与他释然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想，他，还是爱着龙千目的，只是，他更爱江山而已。

    瘫坐在地上的皇后一声悲鸣，昏倒。

    我走向前，掐着她的人中，又将一粒药丸塞进她的嘴里。

    片刻，皇后醒来。

    “你的女儿还活着。”我告诉她。

    “什么？你再说一遍！”皇后抓住我的手，她脸上的神色，令我心痛。

    “七年前，她被赤霄救下，改了容貌。你应该见过她，她就是浅云舒。”我依实说道。

    “是她，竟然是她……我的女儿……”皇后失魂地喃喃自语。

    “她现在如何？”皇后想起了什么，猛然问道。

    “赤霄战败后，带着她远走高飞。”我说。

    “那就好，那就好……”皇后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

    皇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着轩辕帝葬身的火场，轻声道：“禹，等等我，我来了。”

    说完，皇后冲向火海，飞舞的衣裙，绝美的脸庞，在烈火中，像一只浴火凤凰。

    我轻叹一声。转身，正对九渊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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