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天下 - 第十三章 末路晦涩方有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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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家的人前脚一走,东国便出大事了。四皇子千夜独揽大权,整饬朝野。东王和太子身染重疾,幽于梅馆,除了特定的太医和侍女,众人皆不得探望。有人说是四皇子为夺皇位,将东王和太子幽禁了。此话一出,东王和太子便被放养到长安,证实了那些人的猜测。

    千夜手段果决,满朝大臣无人能敢造次,倒是一向和他形影不离的七皇子,在高堂上书,释放东王和太子出长安,被千夜一巴掌将奏书拍在地上。

    “本为父皇,太子分忧,皇弟你倒是把本当成了谋权的奸佞不成!?”

    千默被贬,成了有名无实的离王,终日在自己的府上,由千夜派去的侍卫看管着。

    天下看着喝闷酒的千默,心里知道,千夜的那点人手自是看不住他的。

    “离王,离王...你就顺了他的意,走了吧。”

    想来,千默出府,也是千夜刻意放水的。

    千默神色复杂,他自然理解千夜的一番苦心,不愿让他趟浑水的苦心,他也着实的感动。可是他当真就这样不念手足之情,离他而去,真的是件好事吗?

    当千默当真消失了,千夜风风火火的闯进一楼,面对天下的时候,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走了。如你所愿。”

    千夜急切的想知道千默的行踪,“去哪了?”

    天下双手一摊,“我也不知道。”

    千夜眼中似有怒意,却又不好发作。他早知道她从海九溟那讨了一艘船,自然也是要去的。东国这个担子,就由他来扛吧!没有点厉害的手段,他成不了人人敬畏的王!连身边最亲近的兄弟,他也可以伤害,就是要告诉世人,千夜是东国真正的王!

    囚禁东王和太子,加害兄弟,铲除异己的事干了不少,杀的杀,流放的流放,现在朝野上下莫不畏他。背后有东方家财力的支持,千夜更是肆无忌惮的在朝堂内树立威望,也算是借了天下前几日闯出来的威势。

    几日后,长安突起大火,火势汹涌,照亮了东都大半个天地。那火燃了几天,天下站在一楼的顶上就望了几天,心中感慨万千,晦涩难明。若是千夜真的做了这般狠辣的事,天下也不怪了,自古多无情的,都是帝王家的人...

    千夜一举,也是无奈之行,为了整个动荡不安的东国,他也是心力憔悴了吧。

    不用流血的牺牲,若可以换来王位,自古至今,便再没那么多廷政变了。

    三日后,里的侍卫,在长安后的废墟里两男一女的焦尸,还有两个孩子。天下不知道这些传闻是真是假,她也不想在做探究。这些日子,没有千夜的音讯,不知是好是坏。

    但有了消息,也是七日后了,刚好是为东王,太子等人的透气已过,千夜便昭告天下,下月初五,登基为皇。

    只是在这之前,又是一道诏令,凡有伤我东国风化的,无论是何等生意,皆封!

    就这样,天下第一楼首当其冲,已人去楼空。两张大大的封条被那日来势汹汹的官兵贴在了昔日辉煌的门上。还好被封的不是天下第一街,没了一楼,姑娘们还是有去处的。

    众人小憩了几日,便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登上了让人企及的红绸满布的花船,直到船远了,岸上的人仍是一门心思的望着那影子,恨不得人也随了心,一道跟去!

    天下第一楼的岁月,不消一年,便空度了。昏暗了,却依旧不失其光彩。经了楼前,只要人望一眼,它还是那么亭亭玉立在泉溪之畔,让人惊叹。不知里面又是何等的模样。

    莲池玉台,没了往日的风华,上层雅间,没了往日热闹的喧哗。栏檐壁上附着的明珠,已被人抠去,人去楼空,竟是这般的窒息,如临崖。

    “这就是她的手笔,实在可惜...”

    独坐玉台的千夜看着千凌在楼上楼下无厌的转着,知道他在心中气恼,往日不曾带他出,享受了这里的风花雪月。外界传言当然是假,就不知道她信是不信。

    千凌放弃了全身而退,跟在他身边,不,应该说是赖在他身边,千夜着实无奈,是了,人走的远了,也是要人陪的。这一点,他不会担心她。无论走到哪,那样的人,都会有人陪着,永远也不会像他这样,有着往后的寂寞。这是君王要承担的...

    “今日她就要走了,你不去送她?”

    千凌自知他是舍不得,可没想到,他竟会隐忍如此。若他当真坦白些,,也没有了今日这番他想要的景象吧。他倒是完成了所有人的愿望,自己留下一个人默默承受那些沉重的部分,就是这样的人,千凌知道,自己离开了,也是割舍不下的!

    “那是她一直想做的。由她去吧。”

    此时,一楼的门大开,外面的光亮侵入,晃得人睁不开眼,连进来的身影,也看的只是模糊一片。

    “程英?”千凌惊讶,这人不是被千夜打发了去守着那人的吗?

    “陛下安康,凌王安康。”程英单膝跪地,行了礼。

    “你怎么在这?”千夜似有不悦。

    “她让我在这等着,给主子传话。”

    这丫头,当真能掐会算?千凌失笑,所有的事,好像都算到了...东王和母后的事,千夜的事,千默的事,还有他的事...

    “说。”

    程英清了清喉咙,模仿着天下交托他任务时的语气,“程英,你回去告诉他,让我走,何必用这种伤人伤己的法子,等我回来的时候,一楼有什么闪失,唯他是问。若要送我,日落前让他来城外十里亭找我,逾时不候!”

    “城外?她不坐船吗?这丫头,又要做什么?”

    千凌有疑问,千夜也知道程英自然是不敢欺骗他的。午时已过,要赶到十里亭,自然要花些时间。走就走吧,偏偏还撂下这么些话,什么意思?以后当真会回来不成?

    “她还有什么交代?”

    “有...”

    天下和天慈舍弃水路,只是天下心血来潮之举,来了这也有一年了,除了东都,其他地方还未曾见,此行一番,也权当是游山玩水了。也只有她和天慈两人。在现世的时候,她俩也会一得闲了,就跑到外面,览尽古迹名胜,尝遍天下美食。

    “天都要黑了,我们走吧。”天慈坐在马车上催促着,再不走,天黑之前就到不了下一站了!

    “来了。”

    天下刚起身,便闻策马飞驰的声响,往那来时的路头望去,便见千夜在长发的空中不羁的飞扬。勒马长嘶,千夜跳下马背,把她的上下瞧了个遍,一身雪裘,看来她真的是极怕冷的。东国的夏秋天很短暂,去了,便是五月之长的冬季,再加上地势的影响,也是极冷的。

    “到了南边就好些了。”那里恐怕还是夏天的。千夜不禁感慨,去年的这个时候,她已经到这里了吧。

    天下冻得跳脚,搓着手,哈着气,连声音都有些抖,“你终于舍得来了。”

    千夜解下锦披,裹在她身上,看了她们的行装,两匹马架起的马车,加上两个人,马车上绑着日常所需。他真怀疑,简简单单,这样就可以有命到南国?但是身边有凤桐的话,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既然她有胆这么做,应该有她的考虑。

    “什么时候回来?”千夜像是在问离家的亲人,虽然心里知道她不是,也有着让人顾及的背景故事,但是这样独特的女子,就是千朔那样也是要她留在身边的。

    “不知道。也许是周游四国之后吧。天要黑了...”天下看着落了半边的日,微微刺目,却好看的紧。“那日在醉春楼,我不是给你测了一字吗?”

    天下执起他的手,食指在他掌心滑动,“你当时是要写这个字吧。”

    极简单的字,曾经在天下眼中刺目的厉害,现在却有了几分温情,心头不由升上一股暖意。

    “这便是我的名儿。”

    “下...”千夜不由得看了一直向这里探头的天慈一眼,天下吗...实在是个...

    “不是什么好名字。赐我名的那些人...”天下欲言又止,几欲神伤的神情转而灿然一笑,“算了,不提也罢。虽然你闷是闷了点,但总体来说,还是一位好哥哥。我走了。”

    千夜失笑,“这是你要的东西。”

    天下小心的把木盒揣进怀里,神情肃穆。

    “还有,累了...就回家。”

    “哎!”

    相拥而别,车帘垂下,千夜回神,也策马而回。这一回首,不知要经几年,才能再见。

    只是天慈跟着天下这一路,吃没吃好,睡没睡好,风餐露宿,比睡客栈的多!经人盘问,天下便打发了,还说她是她的奴才!

    看看自己的打扮,比起天下的那身玄灰色的制长衫,她这身破旧的骑马装,真是陋许多!怪不得都是她一路当马夫,天下在马车里裹着被子,天慈也只得忍了,拿她的宝马当她来欺负!

    从泅境到东都,她做囚车的时候,慢悠悠的也花了半个月的时间。照她们现在的速度,十天差不多就到了。前提是,路上没出什么岔子的话...

    到了中都,离泅境还有两三天的路程,在天慈强烈的抗议下,她们终于来到中都最好的客栈投宿。只是客满的招牌,让她们不得不去寻他家。一连去了好些个客栈,终于在一家极不起眼的地方有了安住之处。

    拜千夜的诏令所赐,东国的有所谓伤风化的春楼,全闭馆。爷们找不到逍遥自在快活的地方,只得花银子,在客栈明目张胆的快乐一番。有些客栈的房间,被客人连包了数十日,天慈和天下找到睡的地方,自然是费了一番功夫。

    “这到底是什么世道啊!全东国的好客栈都被人包了!老板——”客栈内响彻着一个清脆的声音,自然是那装扮轻便,一身张扬的火红衣裳的主儿喊出的,“我把整个客栈包了,你去赶那些臭男人下来!这是人住的地方,不是寻欢作乐的地方!真要寻花问柳,叫他们去春楼去!”

    “哎呦,姑娘,你还不知道全东国的春楼都给我们东国的新王给关了吧。那些爷们找不到地儿,自然到我们这里消遣寂寞来了!银子我都收了,咱不能认账不认人啊——”

    店小二见外头立了两位小公子,忙笑脸相迎,“公子们可是住店?”

    “所以——”天下偏头,饶有兴味的看着天慈,“你确定要住这里?”

    这个可恶的天下明知道这些,就是不给她讲明!难不成现在全东国的客栈都成了春楼!这也就是她们一直以来风餐露宿的原因...

    天慈咬牙切齿,“住!”

    似要把这个字嚼碎了,转头间,刚才决然的神情立即被欲哭无泪的表情给取代了。她要是有天下一半聪明,南国也不会沦落到被北国牵着鼻子走了!为什么她俩同为一个老爸,偏偏聪明的遗传因子,全到了天下身上!天理不公啊!

    红衣女子将她们上下打量个遍,确定不是来寻欢作乐的,才舒展了眉头。若不是看她们一副正派的模样,她当下就要撵人了!

    “华原,你要是夜里敢找女人,看我不拔了你的皮!”

    坐在她身旁吃酒的男人,闻声,向她不甘愿的一瞥。不经意间,看到一袭玄灰长衫公子,模样倒也俊俏别致,有着些许孩子气,就是女人味儿了些。白白净净的,不知是谁家的公子。

    “那不是你的口味儿吗?”华原嗤笑着。

    “胡说!他的模样哪有主上好看了?”

    “原来你中意的是主上...”华原痴痴地笑了起来,“可惜,主上中意的,莫不是西国的第一公主琳琅,就是那天下第一的美人儿衔月姑娘!”

    说完还带着过分挑剔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红衣女子,然后失望的摇头,一脸“你没戏”的模样。

    “我白玉湖怎么了?除了生的没人加尊贵之外,哪点比不上人家啊!”

    是月,缺的残忍。天下坐于屋顶饮酒取暖,仰望了夜幕,也只有被森森的一钩月,放着光明。

    突闻异常的气息,天下望去,有一人从街头蹒跚而来,那人身上挂着零碎的破布,不时的张望身后,像是有人追赶,身边的任何轻微的响动,对他来说都是致命的。那样战战兢兢,让人心疼。

    那人倒在地上,身后追来的人,却不匆忙。来了十几人,也只是将那人团团围住,其中包括在店里遇到的红衣女子和葛衫男子。

    “你倒是跑呀,没力气了?”白玉湖双手叉腰,比正牌的公主还要盛气凌人的模样,只是让人觉得刁钻。“你厉害呀,让我们追了你三日!华原,怎么收拾他!”

    “不动的猎物,很没劲。能从我千人的围猎场逃出来的活人,只有你一个!杀了可惜。”

    华原正要动手,突闻头上一阵叹息似的话语,那声音极好听,就是清冷洌艳了些。

    “能这么肆无忌惮的,也只有海家的人了...”

    白玉湖一听,立即向上看去,“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众人向屋檐看去,只见清冷的月光衬了一个黑影,看不清面容,却只觉得那人正用如黑夜般的眸光看着他们,似要把他们看透。略带寒意的清风将那人的衣裳,燃在空中,飘扬着好看的弧度。这等欲乘风而去的身姿,不由得,让人看呆了。

    “知道是海家的事,你还敢手!”白玉湖冷哼一声,他这是明知故犯么!

    “莫叹风雨江湖路,一曲九溟划长风。你们留下这人一命吧。”

    这算是请求吗?要求海家的人,一定要跪着。而这样高高在上的请求着,这人倒还是头一个!白玉湖心中颇不服,故作什么风雅,学人吟诗,他们主上说的话都比他念的诗好听!虽然她没听过主上说话。

    “你是什么东西,敢挡海家的道儿!”

    华原伸手拦住欲冲去的白玉湖,这人知道主上的身份,不简单,便拱手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无尊,无姓,无名,江湖漂泊的一个自在人。”

    “既然阁下不方便告知,下来小饮一番如何让?”华原不肯死心,直觉告诉他,一定要弄清这人的身份。

    “你我以后,有的是想见的机会,何必贪恋这一时?夜深了,各位还是回去歇息吧...”

    这样漫不经心的话语,当真有了作用。当即,华原不再多留,带着人走了。临走时,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几眼那个在月夜里,依旧燃的妖冶的身影。他们主上,何时结识了一位这样飘逸的人物...

    而地上的那个男人,就算他不动手,也命不长矣...

    路上多了一伴,不省人事,没什么用途,天慈怕天下把这人给扔了,连忙连拖带拽,把人给搬上了车。极力主张将他救治好,可以替她当马夫。

    天下给他调了药,让他喝了。除去一身的伤疤,有些木讷,这人长得不赖。

    “谢谢你们救了我。”

    “你身上什么大碍,就是有些脱水。”

    “谢谢,但是我不能连累你们...”

    见他要走,天慈便拉他回来,强迫他坐在篝火旁,他要走了谁来替她驾车啊!

    “放心啦,只要有她在,海家的人不敢伤害你的!”

    天下看怪物似的看着她,好像只要有她在,就万事ok的样子。她把她当什么?神仙吗?她又不是万能的神!昨晚,也不过是装模作样吓唬吓唬那些人,谁知道他们竟肯乖乖放人!这还要多亏了海九溟的威风!

    “你怎么会被海家的人追捕?”天慈好奇,毕竟得罪海家,可不是小事一桩!

    “我是从他们的围猎场逃出来的...”说着,像是想起什么恐怖至极的事,那双捧着手抖个不停,连眼神都变了,“海家不是人,他们在泅境附近的峡谷,建造了一个围猎场,一千名生人,有的被他们箭杀,有的被他们马踏而死,有的被他们分...”

    见天下脸色有变,天慈忙抬手喊停,这件事她当然听说了。没想到这人竟能从千人围猎场逃出来,功夫定是不简单!

    “你没有武功,怎么会被他们追捕?”

    天慈睁大眼睛,不敢置信,来回看着天下和这个男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天下为他把脉的时候,自然是知晓的。

    看他也不像是战俘,怎么落得如此下场?

    “我是被他们误抓的,他们以为我是南国的子民,把我放到围猎场中...”

    “你一个富家公子,又知南国有乱,何必吃这般苦头?”

    天下知道,那双细嫩的手,不是一个平民之家的公子有的,从海家的人手上,逃了三天,定是有什么执念。若非如此,也不会这般狼狈。

    “我...”这人红着脸嗫嚅着,甚是羞赧。

    “算了,不难为你了。”

    “不是难为,只是说了你们不要笑我。”

    天慈举手保证。

    “我叫空竹,早些年继承了万贯家财,有在北国做了些小生意...”

    原来这人是北国人啊!天慈蠕动着嘴,心有不甘。

    “你们知道北国皇都琼花楼的衔月姑娘吧。”

    那个天下第一美人啊!谁人不知!就是不知生的是何等模样。

    “但凡上门求亲者,都会被告知一个嫁娶的条件...”

    那只不过是拒绝人的把戏,衔月姑娘开出的条件,天下间,除了那个海九溟,谁人可以做到!天慈翻着白眼,这空竹,定是那些痴人的一份子了!

    “只是那条件极难完成。”空竹惋叹。

    “给你开出的是什么条件?”天慈问。

    空竹脸一红,声如蚊蚋,“南国镇国之宝,蓝眼之泉。”

    天慈像是受到重击,捂住口,惊叫一声,“什么?蓝眼之泉!你为了要这宝贝,竟不惜千里迢迢跑到南国,拿一件不可能得到的东西,去讨好女人?”

    “我只是借,不惜千金,只要诚挚恳求南王,他一定会答应的!”空竹如此坚信着,“因为世人说,他极好说话!”

    天慈愤恨的瞪着他,几乎咬牙切齿,“恐怕世人不是这么说的吧!”

    当然,因为南王凤梧无能。这是千夜告诉天下的原话,可惜老南王也就只有这么一个懦弱的儿子。凤梧继位,一直隐藏深的凤桐,定是被国啊家啊之事牵绊,无奈才蓄短发,着男装吧。但是南王身边有一位极厉害的人物,便是栖凤宰相。传言说他不过三十上下,却极受老南王的青睐,特意求来辅佐他皇儿的隐士。

    “唉...”一声极细小的轻叹,没能逃过天慈的耳。

    “你叹什么气啊?”

    叹什么?叹她本人命运多舛!叹自己被这丫头拐跑了,自己还心甘情愿的为她数钱!她天下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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