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妖娆 - 005 驴与马的落差

    他也听出了她言辞中的怨恼，只是不知该如何应对——他从来也不善于此。过了好一会儿，依罗以为他真的气她出言不逊了，才听他忽然说：“我生便是如此。”

    她看着他的侧影，禁不住好奇。是什么样的教育，使一个人这般冷傲孤僻，甚至不会致歉、不会道谢，平常的人情世故对于他来说难于登天！“方才的笛声便将公子的这番情表露无疑了。”

    “姑娘也懂音律么？”

    “不懂，只是喜欢听。公子的笛声清高孤远，虽婉转如天籁然而却少了些许的人情世故。”她之前学的是大提琴，韵律相通，听还是能听出来一些的。

    “姑娘的话曾经有位高人跟我说起过，原来姑娘竟也是乐界高人。”

    她忙双手乱摇，“不敢不敢，在公子面前说这些我充其量只是班门弄斧罢了。”

    边跟他闲散漫话，她时不时便去观察一下自己的衣服鞋袜有没有干，外衣和里衣晾了起来，裹布和亵裤因为他在她并没有晾上。

    这时她转身在衣服上了一把，发觉虽未干透，但也差不多了，除了鞋子还是一泡水之外，其他的勉强都可以穿上。她忙起身将衣物收起，“衣服已经干了，叨扰了公子这么久耽误了公子的事，真的非常抱歉。”

    “姑娘还是待干透再穿吧，否则潮气侵体，是要落下病的。”

    “已经好了，多谢公子了。”她说着转身抱着衣物去向那大石之后换将下来，出来时又抱了他的长袍。

    他看到她脚上的鞋子在石上留下一个个湿湿的脚印，遂劝道：“姑娘的鞋子还渗着水，还是再等等罢。”

    “不用了，公子的鞋也是湿的，还穿着站在这里这么久，你我就此别过吧。”连湿的鞋子都舍不得脱，是不是因为她的缘故才在这里耗费时间？他的事情定然是非常紧急的。

    “我并没有非常紧急之事……”他只是自小约束自己惯了，并不会像她那样潇洒不羁随心随。而现在他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再和她多待一刻，看着她天真浪漫的样子，仿佛自己也跟着轻松自在起来。

    她将半干的长发挽起，又变成了一个文弱书生，笑着对他说：“好了，还要劳烦公子前面带路。”到了这密布的丛林，她干脆分不清东西南北、找不到来去之路了。

    他不再言语，提剑返回来路，依罗点着脚唤着千里两人一畜回到小河边。河边多了几人骑着高头大马等在那里。

    依罗脚部受伤，到了平坦的地方便急忙爬到千里背上。

    他转身看着她，低声道：“在下告辞了。”不待她再多说什么，转身大踏步向自己的同伴走去，翻身上马。

    刚要驱马前行，却听到身后的女子喊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他转身，看见她骑着的驴子正撒开小短腿向这边奔来，此刻那女子脸上的笑容如花般绽放。

    他拉住几欲狂奔的跨下烈马，扬声对她说道：“若有缘，你我定然还会再见。”说完，他不顾身边几人诧异却隐晦的表情，策马冲入小河，马蹄溅起翻腾的水花，心中首次有一种畅快淋漓、肆意妄为的快乐。

    依罗望着几匹马渐行渐远，禁不住俯下身来拉着千里的耳朵叫道：“人家是马，你是驴！知道吗？是驴！”

    就像她和他之间的距离，他甚至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她。想着她抬起头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发呆。

    依罗还是着凉了，回到小客舍她便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晴儿给她熬的姜汤她捏着鼻子喝了两口，便怎么也吞不下去了。

    发烧，她只好缩在被窝里发抖。

    至亥时，依罗刚有了睡意，迷矇中听到门响，她以为是晴儿，便不理会。

    只觉颈下伸入一条手臂，刚毅有力，并不像是晴儿，她这才睁开眼，看清来人轻唤了一声：“二哥。”

    来人是晴儿的二哥萧世允，他异常羞窘，平日他们之间并未有过亲密之举，方才他以为她昏睡过去，故而才毫无顾忌。

    他红着脸将另一只手中的汤药递与她唇边，低声道：“这药是刚熬好的，快喝了吧。”

    依罗也有点糊涂，怎么萧二哥今天忽然对她这么殷勤，糊里糊涂的张嘴喝了一口，发现这药竟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苦涩，随即便一口气将之全数喝下。

    世允脸现欣慰，他轻轻放下依罗，又将药碗放在小桌上，转身对她说：“你睡吧，多盖些被子，这药喝过之后焐发一夜便可见好。”

    “是你去抓的药吗二哥？”傍晚的时候萧大哥和二牛都来看过她，她以为萧二哥还没回来，原来是为她抓药了。

    “铺子里的药贵且质杂，不如自己采来的实在纯正。”

    “这药是你现去采的？！”他做了一天工，山高路远，为了她竟然又黑去采药？

    “嗯，我早就想抽空去附近山上走一走，我们几个男人还好，你和晴儿两个女孩子都柔柔弱弱的，弄些草药以便不时之需。”

    他格内敛，这几句说得平静，却将依罗感动的一塌糊涂。“二哥以后千万不要这么做了，我们用药也不急于一时，你黑去采药，万一有什么事，那叫我们如何是好？”

    他嘴上说的是为了自己采的药纯正，实则因为他们几个手头上已经没有什么银子了。思忖至此她依罗不禁暗下决心，再不能这样拖下去了，否则眼前这个男人早晚要被拖垮。

    世允听出她语气中的关切之情，心中欣喜，使劲儿点了点头，忽而想起一事，便对她道：“我今日怎么听说你做工的客栈要盘兑予他人？”

    “有这样的事？”依罗惊问。

    “嗯，据说是你们掌柜的病了，要回故乡安养，家小也跟他一同回去。”刚才熬药的时候他已经听晴儿说了依罗今天在客栈被非礼之事，想必那掌柜的便是被救依罗之人打伤的。可恨自己毫无能力，如若不然他定将欺侮她之人碎尸万段！

    依罗忽然有了主意，“二哥有没有听说他卖多少银子？”她问这话的时候眼睛晶亮，那双眸子像盛了两弯耀眼的宝石。

    他怔愣了一刹那才说：“我只隐约听说他家喊出了一千八百两银子的价码。”

    她眼珠转了几圈，才又说道：“二哥，你明天不要上工了，咱们日后要做大事了。”

    睡了一夜依罗的伤寒果真大好，清晨便托萧二哥出去将那两千两银票全数兑了，又让萧大哥和晴儿到成衣铺按照几人的身材买了几套富贵人家穿着的衣服，几人回房去换。

    依罗脚伤不便，三个男子都到她和晴儿的房间来。

    依罗改穿女装，头发只简单的挽起来了支前身包袱中带着的簪子。

    世允第一个穿戴整齐，他平时总是农夫打扮，现今这样装束不禁使人眼前一亮。

    依罗笑着打趣他：“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现在的二哥也是一表人才呀！”这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平日和大家笑闹惯了，这句话只是随意而出；但这样的话，让有心人听了，岂不更加加重了心思？

    世允脸红低头，晴儿捂嘴偷笑。

    晴儿的大哥萧世平和二牛这时正好换好了衣服走进来，两人皆比平日出息了许多，依罗赞不绝口。她的夸赞反而让三个男人不好意思，忘了刚看到她这身打扮时的惊艳。

    世平倒也罢了，二牛只看着晴儿等着她夸他两句，却怎么也等不到下文。

    几人各有心思，只有这无心之人萧世平看着依罗问道：“依罗，你让我们穿成这样，究竟有什么主意？”

    依罗这才将她心里的想法尽数言明。

    几人商量着，他们始终这样四处找工赚取微薄的散碎银子也不是办法，只能依着依罗的办法，众人同心，相信定能有锦绣前程。

    主意已定，五人带着所有银子，依罗骑着千里——虽然千里于她现在的扮相有些不搭——众人一起来到秦掌柜的客栈。

    这个时辰也没什么客人，只有帐房张先生并几个跑堂的在大堂。

    几人进门，有跑堂的便以为是客人，过来招呼看到依罗之后顿时愣在那里。

    依罗此刻穿着女装，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因而这跑堂的并没有认出她是罗义。

    世允看他眼神呆泄，心中愤恼，一把推开他道：“看什么看，叫你们掌柜的来。”

    依罗心下暗喜，萧二哥果真有表演天赋，之前便商量好了大家要充有钱人充大爷，现在他果然拿出做爷的款儿来。

    那跑堂的见来者不善，忙望向张先生，张先生走出柜台，凑过来一揖道：“几位客官有什么事烦请交待给小生，我们掌柜的病了，现在不能出来见客。”

    依罗看他卑微，想起前一天他帮着掌柜的拉纤儿的事，禁不住要吓吓他：“张先生，掌柜的遭报应了，现在该轮到你了吧？”

    张先生抬头，看到依罗的脸时他大惊失色，指着依罗颤着声音问：“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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