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坟墓 - 一百五十一、照片
“阿艳,几次想给你打电话,但想到你可能并不愿意听到我的声音,所以还是握起了笔,写这封迟来了二十多年的信给你。当然,也是想告诉你没听完的故事。
如你所说,我把你抱给陈茹的确是因为心里觉得亏欠她太多,却殊不知,我又犯了一个更大的错误,我竟然让我的孩子替我赎罪。在过去的这三十多年里,我每天都在为自己的这个决定痛苦与后悔。有一段时间,我每天喝到酩酊大醉,才能停止自己对你的思念。我真的是全世界最差劲的母亲,alexendre也是因为我酗酒才会脑部发育不良的。他五岁的一个晚上突然发高烧,而我也醉了过去,等我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处于严重的昏迷状态了,我发疯一样把他送到医院,好不容易救了回来,但脑子烧坏了。我当时恨得立刻死去,我对自己的两个孩子都做了什么?一个将她抛于万水之千之外,一个将他几乎彻底催毁。alexendre从医院出来以后,我便决心送他回国,把他送到他父亲—也就是你父亲身边去。因为我再也无法忍受那种后悔至死的痛了,只有死才能解脱。虽然不舍,但我知道陈茹一定会善待你姐弟的。可是就在我办好手续准备回国时,何丽告诉我,陈茹在我出国后不久就带着你失踪了。而你父亲在苦苦找寻了三年之后也放弃了,出国留学了,没再和他联系。我那时候才明白到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感觉。曾经有人跟我说过,不要做错事,否则你要用一辈子去弥补,我当时觉得这种说法完全是无稽之谈。多么残忍的验证,还赔上了我两个孩子的一生。对我来说,活着的每一天都是折磨,这也是我应得的报应。
我是多么感谢老天的恩赐,能让我再见到你。不知道有多少个夜里,我整夜整夜地无法睡去,只想着不知道在哪里的你,是否已经平安健康的长大了,是不是过得很快乐。我想得快要发疯了,但是从来不敢奢望还有这一天。阿艳,我从来也不敢奢望你会原谅我,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如果能重来一次,我宁愿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下到十八层地狱,也不会抛弃你。
geoff答应我在你过生日这天把信带给你,所以我想跟你说一声生日快乐,这也是alexendre想跟你说的,他跑了很多地方为你找的生日礼物,希望你会喜欢。他不会写中文,所以他让我问你,能否叫你一声姐姐?随信附了一些照片,我想或许你会想看的。
另: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下面的这些话,我也不知道目前你和geoff是什么关系,但即便是做为一个普通的旁观者,我也能看出geoff是真心喜欢你,他成熟聪明,又有风度,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好男人。”
清晨的六点半,我坐在床上看完了这封信,泪无声地划过脸庞,却不知道为谁而哭。她说她活着的每一天都是折磨,明知道死意味着解脱,但她却求死不能,因为她要照顾因她的疏忽而智障的alexendre,她得一直活在后悔与赎罪之中,直到生命自然终止的那一天。
我闭上了眼睛,靠在了床头,让眼泪恣意地眼角流了出来,我为什么会觉得难过,她对我而言,不过是给我了我生命而已;我为什么在看到信纸上那些斑驳的泪迹的时候觉得心痛不已,我从来都没打算过站在女儿的立场上去看她的。但是我不能拒绝alexendre,他是我的弟弟,他曾和我有过无比亲密的十个月,我们一起由一颗种子变成生命,我们一起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们的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我怎么能拒绝他?
原本熟睡的耿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挨着我坐着,静静地帮我擦去眼角的泪水,我睁开眼睛看着他:“我又把你吵醒了?”
“不是,在法国呆了近一个月,时差一时倒不过来。”
把手中的信放下来,拿起附在包裹里的一沓照片和一个包装美的小盒子。
“这是alexendre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先看看。”他一边说一边把我手中的照片抢了过去,指着那个小盒子说到。
我感激地笑了笑,慢慢地打开了盒子,是一条项链,致的链子,简单大方的吊坠—字母s。
“alexeer的意思。”耿伯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又一次的热泪盈眶,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好。揣在手心的项链沉甸甸的,但是心里又觉得那么温暖,这是最好的生日礼物。
“我帮你戴上。”他刚说完,便不由分说取下了我原本来脖子上的钻石项链,从我的手中拿过alexendre送的项链,帮我温柔地戴了上去。
“谢谢。”我轻声说到。
“如果是我送的,它大概是没有资格戴在你的脖子上的。”他自嘲地笑了笑,顺手帮我把钻石项链放在了盒子里:“alexendre嘱咐了我很多次,一定要告诉他你是否喜欢它,看样子我可以回馈说yes了。”
“你们的关系不错?”
他立刻得意起来:“你是他的sister,我是他的brother。”
我噗嗤笑了起来:“那我们合在一起不就是sb?”
“sb?”他愣了两秒钟,也跟着大笑起来,笑了一会儿神情突然又庄重起来:“不,我们合在一起是p,perfect!”
这下轮到我发愣了,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从昨天晚上见面开始,就一直拒我于千里之外,现在突然对我说句话是什么意思?看到放在他身边的那一沓照片,连忙伸手拿了过来,以掩饰心中的疑虑和尴尬。
第一张应该是alexendre的近照,他站在一栋房子前的花园里,手里拿着一把小铲子,一手叉着腰,天真又阳光地笑着,看得我温暖又心痛;第二张是他工作时的照片,接下来便是他不同年龄的照片,或是在场上,或是在学校的食堂,或是在那栋房子里,或是站着或是坐着,但是那个天真又温暖的笑容却是一成不变的,我看得很慢,耿伯也无声地看着,每张照片都被细心地标注上了日期,背面还写上了地点和简短的备注,那是我生母的字迹。每看一张,我便忍不住去想当他在拍这些照片的时候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
我以为全都是alexendre的照片,但后面三张发黄的照片并不是,有一张是两个婴儿坐在一起,对着镜头大笑,背面写着“艳,辉,六个月”;还有一张显然是与这张一起拍的,一个漂亮的女人抱着那两个婴儿,幸福的气息穿越到了三十多年后的今天。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我生母年轻时的模样,原来她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漂亮。如果说我养母年轻时候的美是沉鱼落雁,那么她就是闭月羞花,彼此不相上下;最后一张,是四个年轻人肩并肩站在照相馆的布景前的照片,三女一男,其中两个女孩分别是我养母和我生母,那么另外一个女孩就是何丽了,而那个站在最右边的男孩自然就是我生父了。我的手突然有些发抖,慢慢地把照片翻转了过来,果然,从左至右依次写着四个名字:“何丽,我,陈茹,康天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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