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醉天下 - 第三十三章 自在飞花轻似梦

    泽凌江上，一艘外观平凡规模普通的游船顺水而下，轻盈而又平稳。

    江水粼粼，波光潋滟，两岸是山林石壁，江阔水深。

    船头，一白衣胜雪的公子独坐轮椅，寒风穿梭，掀起白色衣袂，拂动几缕青丝，为那抹孤绝的身影添上几分柔情。

    含烟从无情身后的船舱而出，并肩立于船头，冷风毫无怜香惜玉之情，直直袭来，含烟缩了缩脖子，哆嗦了一声道：“无情，外头冷，进里面去吧。”

    无情侧首，看向身旁的女子，脸色被凛冽的寒风晕红，随意挽起的青丝于身后舞动，单薄的身形似柳枝摇曳，无情微微摇首：“你无内力护体，还是进去吧。”

    含烟翻了翻白眼，将貂裘披在无情身上：“算了，劝你也无用，夜说待会儿就可以转道洺江了。”

    望向蜿蜒的水道，无情眼眸掠过一抹异色，仿佛染上一丝伤感，又极力隐忍着：“告诉别夜，去宜城前，先去一个地方。”

    水推船移，行了约莫半个时辰，游船在一处狭小的岸边停靠。别夜将无情抱出船舱，置于轮椅之上。

    三人沿着那条幽深的小道，一直往前走，仿似没有尽头一般。

    林中树木参天，偶尔响起几声鸣叫，在空旷的林间显得寂寥幽森。

    在一处较为宽敞的地方，无情一扬握玉笛的手，别夜停下继续往前走的动作。

    “含烟，别夜，你们一个时辰之后再来。”手落，话停，言中之意不言已明，此刻，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含烟和别夜相互一视，又环顾四周，此地茂林修竹，却很偏僻幽静，想必应该无人可以闯入。只是，此地寒气甚重，无情的身体才渐渐好转，如若呆久，怕不益身体。

    含烟自知无法改变无情的决定，便与别夜携手离开。离开之前，含烟回首看了一眼那端坐的背影，忽然发现，那个背影是如此的单薄瘦削，如此的孤寂萧索，他这三年活得太辛苦、也太冷寂了。

    转首，无声叹息，眉间忧色重重。

    当林中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无情缓缓起身，弃了轮椅，不再向前行进，转而向右边走去，那里有条不似路的路。

    依旧故我的漫步踱着，玉笛置于身后，一袭白衣，裹着貂裘，穿梭于林中，冬季的树林，在此地依然一片深深的绿意。

    临近了，拨开最后一层隔阂，暖暖的阳光围绕着全身，泛着波光的湖面折着柔和的光芒。

    待眼睛适应了那灵动跳跃的光芒，放眼之处，是一池清澈明净的湖水，倒影着粼粼波光，湖边有几棵稀疏的梨花树，仿若亭亭玉立的少女，婀娜多姿，花瓣的纯白，仿似世间最干净的颜色。上面偶然飘落的花瓣，落在绿意盎然的草坪上，点缀了另一道风景。

    世道多变，物转星移，然而这里，似乎从来没有变过，也不分春夏秋冬。

    远山含烟，云雾缭绕，如若不是云烟聚聚散散，远山时隐时现，仿佛真的像一幅画卷。

    无情盘膝而坐，静静地凝视眼前的湖水，仿佛在凝视那个已经故去的人，带着点思念带着点茫然带着点凄凉带着点彷徨，平静无澜的双眸第一次呈现出茫然的神色，近乎不知身在何处。

    这里有他与她的足迹，也有他与她的回忆，尘封三年的旧事，一旦开启，便是无法自拔。

    无情站起身，游走于梨花之中，白衣仿佛融于花海之中，缥缈不似凡尘。

    绕过两棵梨树，无情在一棵绑有黑白布条的梨花树下站定，依稀可见，树身上隐隐约约刻着四个字——天沉月落。

    刻痕已经淡化，像是印证岁月的变迁，然而却不曾磨灭，也快十年了吧，那个时候……

    “那个谁，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找到这种地方？”少女一脸惊奇外带质疑的神色。

    “秘密。”少年付诸一笑，笑而不答，故意吊着少女胃口。

    “你不说，我还没兴趣知道呢，像你这样长得如同淡水无味，平淡无奇，能找到这种地方，肯定手段不光明。”少女坐在树枝上，撇了撇嘴，摇晃着双腿，嘀咕道，“居然还叫凌天，我看沉天还比较适合。”

    “女人，就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吗？话说回来，你也不见得比我好，该凸的地方没凸，该翘的地方没翘，人道月隐云层，那是朦胧之美，像你这样的，勉强算是水中落月吧。”少年不屑地道。

    “你这是歪理。”少女横眉以对。

    “你的也未必很高明。”少年挑眉无视，径自蹲下身体，仿佛在寻找什么，看着有些潮湿的泥土，微蹙眉峰。

    少女甚是好奇，一瞬不瞬地盯着少年，终于按奈不住，俯首问道：“那个谁，你在找什么？”

    少年低垂着头，微微一笑，唇角勾起一个邪气的弧度：“酒。”

    “酒！”少女一听，顿时跳下树来，迫不及待催促道，“快说快说，藏在哪里？”

    少年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挑衅地道：“告诉你有什么好处？”

    少女右手搭在少年肩膀，用商量的口吻道：“知道你矜贵爱干净，我挖出来，五五分，怎么样？”

    “五五分？我看，我还是自己来吧。”少年再次蹲下身体。

    “那四六分？”少女百般讨好似地征询道。

    少年仿若没有听见，作势要挽起袖子。

    “那三七分？”少女委曲求全地征求道。

    少年挽起袖子，伸手就要挖土。

    “那二八分？”少女忍辱负重地哀求道。

    少年的指尖已经触碰到泥土。

    “那一九分，总行了吧！”少女哀莫大于心死地哭求道。

    “勉强成交吧。”少年爽快地放下袖子，纵身一跃，躺在女子方才所坐的位置。

    “现在可以说了吧。”少女暗暗咬牙切齿，等挖出来，我九你一，气死你。

    “就你脚边……”

    少女二话不说，埋头挖土，挖到足以放下一个大酒坛的时候，却还没看到点滴与酒有关的影子，少女暴喝一声：“酒在哪里！”

    少年慢吞吞地道：“刚刚我还没说完呢，你就行动了，我本以为以我们俩的交情，至少还有那么点默契，你肯定能理解我的意思，哪知……”少年摇了摇头，一脸惋惜之色，然则唇边笑意越胜，“我刚才想说，酒在你脚边那块石子底下。”

    “那叫脚边吗！”少女望着足有两步远的地方，恨恨地道，暗中又骂了声死狐狸。

    “信不信随你。”少年宛如无所在意的表情，戳中了少女的死。

    少女蹲下身体，用那沾满泥屑的双手继续挖土，这一次，少女倒是如愿以偿，捧着沉甸甸的酒坛，少女早已将方才的商量抛到九霄云外，拍开酒封，如牛饮水。

    “女人，这酒如何？”少年也不急躁，气定神闲地问道。

    “不辣，不呛，不甜，第一口有点苦，苦味缠绕唇齿之间，经久不散，第二口苦味淡了些，接着苦味消散但有一股涩涩的味道。说好喝嘛，似乎不及‘醉殇’与‘十里飘香’，说不好喝嘛，似乎又有一种别样的味道，让人欲罢不能。”少女捧着酒坛，又灌了一口，抿了一下嘴唇，仿佛在细细品尝，回味无穷。

    等酒坛中的佳酿所剩无几的时候，少女才仿似一无所知地问道：“那个谁，这是什么酒，怎么从来没有喝过？”

    少年看少女又饮了一口却还未吞下，含笑道：“黄泉碧落。”

    “噗！”

    “放心，又不是毒药，只不过名字与众不同了些而已，‘黄泉碧落’自然是先苦后甜，至于你为何没有尝出甜的味道，不知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这坛中另有玄机。”少年一跃而下，从处在茫然之中的少女手中端过酒坛，放置在草地上，墨玉笛轻轻一敲，酒坛应声而碎，里面竟然还有一个五寸来长的葫芦，嵌于坛底，“酒坛中的酒，埋藏还不到一年，自然苦味还未消散，不过这里面的酒，至少也有两年了，所以……”少年拔开葫芦塞，深吸了一口气，在少女欲杀之而后快的眼神中，饮下了一口，“本来念在你我深交的份上，我已经步步退让，既然你要一九分，你又要九，我只能委屈一点，要这一了。”

    “狡诈，险，恶毒，死狐狸……”

    少女无止尽的咒骂，只换来少年意气风发的大笑，少女不敢示弱，狡黠一笑：“那个谁，依我对你的了解，这里有几棵梨花树就有几坛‘黄泉碧落’，如果不想以后能够尝到十来年的‘黄泉碧落’，那么……”少女拍了拍手，点了点头。

    “五五分，怎么样，我待你不薄吧。”少年苦笑道。

    “我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就勉为其难地成全你的请求吧。”少女得意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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