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乘鸾 - 001初入虎穴

    林中一声巨响，随即地面晃了几下。

    毫无防备的众妖被震了个趔趄，纷纷抬头望天，离声源较近的小妖分明看见一个黑影从天上重重地砸了下来，速度之迅，力度之猛，令人咋舌。好奇心本欲驱使它们上前查看，但生活在这林中有些年头的妖都知道，前方不是自己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

    那可是虎。

    这山林名叫震虎林，自然，是虎妖的地盘。

    一想到那彪悍无比的虎王，众妖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颤，飞的飞，跑的跑，生怕慢了一步便会遭殃。果不其然，那声巨响消失后，紧接着就传出一声虎啸，震得林中树妖不停发抖，众妖闻声即逃，方圆十里一片狼藉。

    若然，没有刚才那声骇人的怒啸的话，便能听见林深处的潺潺水声，欢流不息，清脆悦耳，静下心来，甚至还能听到风轻轻拂过山林的声音，那么的恬静闲适，仿似天上仙境。聆听大自然的音乐，在这个春花烂漫的季节，是一件相当惬意的事情。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虎王心情好的时候，方可实现。

    “嘶！谁来告诉本王这是一坨什么东西？！”吸气声过后，随即是一声咆哮。

    座上的中年男人一头金色中长发，发型蓬松，圆耳方脸，阔额浓眉，短鼻厚唇，唯一生得体面些的便是那双铜铃般的眼了，瞳孔赤金，炯炯有神，内里藏着令人胆寒的光。

    此妖便是虎王，更是以勇猛著称的妖军大统领。此刻的虎王盯着大堂中那一坨黑色物体，怒容满面，气得嘴角两边的金须一下一下地向上翘。难怪有句话叫做“衰起来有条路”，意思就是当你运气背的时候，就会不断地遇到各种倒霉事情，方才他若是躲慢一步，这坨东西估计就会直接砸到自己身上了！当目光瞥到洞顶那个大窟窿时，虎王真想抓起眼前这坨东西当泥巴塞回去。

    这个洞就是虎族的大本营，石壁上两排长达十米的手臂的白烛，将整个幽暗的石照得明亮无比。石尽头，是一尊用黑色石砖砌出来的王座，王座两边扶手是两只人头般大小的老虎头，王座后方挂着一张巨大的虎皮，虎皮是银白色的，上头的毛发顺滑而有光泽，在烛火的映照下，散发着月夜清辉般的寒色。通常，被扒下虎皮的，不是身犯重罪，便是族内叛徒。王座脚下是九级石阶，中则矗立着十八石柱，左右各九，石柱上头均是虎头造型，虎口大张，喷着火。

    石柱前，站着两排虎妖，有老的，有年轻的，有穿长袍的，也有穿短褂的。听见虎王的咆哮，众妖鼻观眼眼观心，在原地站得跟柱子似的。

    “你！过去看看！”虎王食指一指，从台下点出一个虎妖来。

    被点中的虎妖立即垮下了脸，如丧考妣，只见他披着一件黄黑相间的虎皮衣，体型健硕，往前迈了一步，在大伙儿同情的目光下，直直地朝殿前走去，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翻开那坨黑色物体，查探一番后，虎妖禀报说，“回，回大王，是个活物。”

    “呃？”虎王挑眉，“给本王瞧仔细了！”

    “是！”虎妖得令，对着跟前的活物上瞧瞧，下瞅瞅，左瞄瞄，右看看，这探得越深，虎妖的眉头却是拢得越紧，额角亦开始冒出汗来。最后，虎妖甚至整个身子趴了上前，又将鼻子往那物体凑了过去，嗅了起来，面露难色，魁梧的身子在那双杀气腾腾的金眸的注视之下，抖得跟糠筛子似的，最后虎妖实在撑不住，只得转身咧嘴一笑，硬着头皮道，“报告大王，俺看不出这是啥玩意儿……身上既没妖气，又没仙气，着实不晓得是哪个族的……”

    “嗯？天底下竟有此废物？拎上来让本王瞧瞧。”听到手下的话，虎王一时间倒也有些意外，这虚空大陆，非仙即妖，当然，那隐居万年的魔物自是另当别论，大陆上的生灵，再不济也是先天带着些气的，如今倒是第一回听说没有气味的活物。当然，也有另一种存在，那就是强大到可以敛去自己的气息，不过看它摔下来的样子，怎么也不会是这种情况。

    虎妖一手拎起了那活物，放到了虎王面前。

    “看这样子，倒是与常物无异……送去厨房煮了吧！”虎王右脚一伸，便将那活物踢了下去。

    没想到，那活物滚落阶梯之时，竟然发出一声娇呼：“哎呦！”

    众妖大骇，眼看着那黑色物，一边痛呼一边从地上爬了起来，伸手揉了揉腰：“怎么睡了一觉浑身都痛……”

    刚才谁踢她？睡梦中的陆昭昭皱了皱眉，迷迷糊糊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睑，一丝亮光从缝隙钻进了眼睛里，有些刺眼，陆昭昭又咕哝了几句，慢慢地适应了这光线之后，眼前的事物渐渐清晰起来。

    咦，这里好像不是她的房间啊……陆昭昭直视前方，只见台阶之上坐着一个人，不，看样子又不大像人，反而有点像老虎，再环视四周，不是她的房间，而是一个被烛光照亮的山洞，又看看身边站着的，都是差不多长相的……虎形人。

    戏场？陆昭昭敲了敲脑袋，极力回忆自己晕倒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记得，昨天是父母的祭日，向公司请了假，然后开车去拜祭双亲，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跟着吃过晚饭就上网，再然后……然后……没了。

    没了？没了她怎么可能会身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一定有什么事情是被她遗忘了的……

    “你！过来。”犹如雷鸣般的一声叫唤，将陆昭昭的思绪拉回了当前。

    陆昭昭转身看着眼前的虎形大汉，双腿居然就那么机械地按照他的话走了过去，走到石阶前站定，脸色被火光照得有些橘红。

    虎王居高临下地瞪眼看她，那眼珠子，那个光璀璨啊，跟喷火似的：“你！废物！从何而来？”

    陆昭昭当场愣了一下，她？废物？

    想她陆昭昭生于中医世家，据族谱的记载，她的祖先在为医者多不胜数，流传至今的古医书籍不少都有她的先祖参与编撰，可惜后来家道中落，人丁凋零，传到这一代，就只剩下自己一脉，而她虽然没有继承祖钵学习中医，但自幼熟读医书，也算对先祖有了交代。完成学业之后，便顺利进入世界100强的外企任职，“废物”二字何时落到她头上过？但现下状况不明，陆昭昭也没有辩解回答，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

    见她不语，虎王当场发难，额间的王字纹被深深地皱了出来，瞋目竖眉，仰头长啸一声，声势之劲让陆昭昭觉得四周的墙壁都晃了好几下：“你们！把这废物拖去煮了！在本王回来之前不要再让本王看见这个洞！另外，多派些妖儿去搜查大小姐的下落，至于那熊瞎子，逮到之后将他给本王撕了！”

    陆昭昭皱眉。

    排在前头的黄袍老者走上来劝道：“大王，那夜光回灵草只是听妖术师提及过，具体尚不得知，不如等妖术师回来再作决定吧！如今大小姐下落不明，王后又病了，大王还是留在震虎林好。”

    夜光回灵草？刚才他们说的可是夜光回灵草？

    提及这个名字，陆昭昭脑中迅速出现有关这回灵草的信息：夜光回灵，皮壳紫黑色，有光泽，具环状棱纹和云状皱纹，边缘薄而平截，夜间发光，灵通神效，可集魂补灵，生于云梦岭。

    那本书上所记载的夜光回灵草，可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那种？如果是的话，那……陆昭昭不敢往下想，心中隐隐有些莫名的不安，于是开口问道：“这可有一处名为云梦岭之地？”

    众妖面面相觑。

    “云梦岭乃我妖族花千岛之地，位于岛之北，不过是个小山岭而已，你问这个做什么？”虎王转身看着她，反问。

    果然有这个地方！陆昭昭一时没反应过来，妖族？她这是到了什么世界？眼前的人又是什么身份？

    深呼吸一口气，陆昭昭强装镇定说：“我识得夜光回灵草。”

    话音刚落，周围就一下子安静了。

    虎王直接冲到了她面前，其实陆昭昭并没有看清他到底是怎么冲的，他的速度太快，本连影子都没有！虎王一把揪起陆昭昭的衣领，像拎小**一样把她整个人提了起来：“你在哪见过此物？！”

    由于凑得太近，陆昭昭闻到了他的口气，几乎没熏死过去，眉头皱成一团，这是多少年不刷牙才能积累下来的气味啊？本来被提着已经喘不上气，现在被虎王这口气一喷，呼吸顿时自发地憋了一下，这一憋，可就呛到了。

    “咳咳，咳咳！”陆昭昭双手死死抓住虎王的手腕，用力扳着却毫无作用，“放，放放我下来……”

    “废物！”虎王见状，手一松，陆昭昭直作自由落体运动。

    脱离了虎爪，空气重新进入肺部，方觉得好了些，陆昭昭一手揉着臀部，一手撑着地爬了起来，听那人刚才所说的话，它们似乎本不知道夜光回灵草长得什么样，略略想了一下，回答道：“就在云梦岭。”

    “你说的是实话？”虎王眯着眼睛，谨慎地看着陆昭昭。

    “若不信，我可以带你们去找。”陆昭昭对上那双光凌厉的虎眸，脸上虽神色如常，内心却有些惊怕。

    “好！”虎王突然笑了起来，大爪一挥，命令道，“把她带下去！”

    话音刚落，随即从洞口传来一个老头的声音：“大王且慢！”

    众妖见了来者，纷纷点头行礼。

    “嗯？”虎王抬头一看，眼中顿时露出些许喜悦，“黑泽，你回来得正是时候。”

    “大王，属下有一提议，不知王意下如何。”那一身黑色阔袍的人走了过来，站到了陆昭昭旁边。

    陆昭昭余光瞥过，只能看见半幅黑色长袍。

    “说。”虎王饶有兴味地半躺在座上，显然对他的提议颇感兴趣。

    “回大王，大小姐是妖祖指名要参加比赛的，比赛输赢无妨，但临阵脱逃等同违逆妖祖之令，丢了颜面事小，惹恼妖祖事大，若我们找不着大小姐，此妖，正可代替。”

    “哈哈哈哈，黑泽，你是来逗本王开心的么，你看看这废物，身上没有半点妖力不说，生得还这么丑，如何能拿得出手？本王随便抓只小妖都比她好太多了！”虎王指着陆昭昭，很不给面子地大笑起来，两边的长须不停地抖。

    大王都笑了，台下妖众自然一片欢乐地附和着。

    陆昭昭就纳闷了，难道她刚才摔下来的时候脸先着地了么？自己生的什么样子陆昭昭当然清楚，虽然算不上国色天香，但谦虚一点来说，好歹也是个清秀佳人吧，怎么一到了这虎人嘴里便如此不堪，莫不是这里的女子个个有着倾国倾城之姿？

    “大王且听我说，凡有妖气者，怎能逃得过妖祖的金睛火眼，此妖身上既无仙气又无妖气，只要我们把沾有大小姐气之物放到她身上，虽说不能永久化形，但保持一段时日还是没问题的，如此一来，我们不就争取到寻找大小姐的时间了么？”黑袍人娓娓道来，语气甚是笃定。

    “唔……”虎王换了个姿势，左手托着头，右手一下一下地敲着膝盖，眼睛合了起来，半晌，才发话道，“那这事就交给你了。”

    陆昭昭心如明镜，听了他们的对话，便得知了自己的处境。拿她顶替，说白了就是一灰，而且是为了保存这帮妖怪的里子面子而出去送死的灰！她虽然不知道这比赛是什么情况但脑子还没坏，那大小姐的所谓气可以让她变成另外一个样子，简单来说就是易容，但这比赛听起来绝对不一般，没准还要动武，她一个凡人哪来什么妖力法力，一旦动武还不是灰的命？反正这妖怪的意思，比赛输赢没关系，即使她战死沙场，也比临阵脱逃来得光荣。

    不过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她对他们来说大有用处，一时半会尚无命之虞。陆昭昭心中有了底，便任由小怪把自己带走了，临走之时，还特意看了一眼那个突然出现的老头，然而对方全身都缩在黑袍里，所以也没能看清他的相貌。

    陆昭昭一路上都在想，她到底怎么来到这个奇怪的地方的呢，自己在昏倒之前，似乎还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说，陆昭昭，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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