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乱茗香 - 第77章 花烛之夜

    一切从简。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平静说出这句简单的话来，幽幽想起笑颜如花的男子，他若听见，一定不从——记忆中修长的身影穿梭，忙不迭地招呼下人写着喜帖，俊脸上被府邸里高悬的红纱映得通红通红，说着妖孽，绝对不许说“从简”二字。

    我堂堂沉渊派的掌门人大婚，怎么能从简？！

    小孩子般地捂住耳朵念叨：不允许不允许不允许……

    可是她到底是违背了云欺风意思，一切从简了——因为这场喜宴，与他无关。

    娶她的是另一个男人，与他亦有关联的一个男人。温和优雅宛若白莲，馥郁芬芳不可方物。即便她说两人的婚事从简，雾里青也不过是微笑着点头，说好。

    韩怀空尸骨未寒，凝冰谷新任谷主，他那视若明珠的女儿，便要与魔族翼宿少主大婚，用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去掩饰不光彩的过去。谷中众妖议论纷纷，隐匿于洞窟荒草之中，远远看着依旧死气沉沉的念水窑——它们的韩谷主大婚之处。

    “没有奏乐，没有花轿，没有喜宴，甚至连高堂都没有……”花妖姚黄长长探了口气，目光瞥向碧眼微阖倚靠石壁而立的弗惑，心中不免一丝感伤，宛若水波，一圈圈漾开来，直至占据了整个心房。

    “真是可怜了大小姐……”

    只可惜到了最后，她也不明白，这毫无来由的伤感，究竟是为了那个隐忍的男人，是为了不能与相爱之人在一起的韩亦幻，还是习惯于沉默隐藏的自己。

    世间最令人心碎的事，不过是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另一个男人结成夫妇，而那个男人所能给予她的，自己却不能给。

    “大小姐与他在一起很好。”依旧保持着戒备的姿态，弗惑开口，淡淡回应。

    “你明明知道大小姐本不喜欢雾里青，她喜欢的是……”

    “雾里青会对她好，也会对凝冰谷好。”打断姚黄的话，男子睁开了眼，望了望欲言又止的花妖，继续道，“总比与云家人扯上关系好。”

    她不再与他争辩。

    “吉时已到，我们留在这里亦无用，走吧……”

    本就是个沉闷无比的夜晚，姚黄听了弗惑的话，只觉得口更加闷。呼吸不顺，她抬头望望沉无月的天空，似乎，是一场大雨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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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猩红色薄纱云萝帐，在着凄寂的冰冷石窟中显得格外刺眼，生生将冷烛的光泽盖下去了几分。

    “这一生，只为你一人着过红衣。”韩亦幻的脸上难得一丝羞赧，却在花烛流光映照一瞬间，烟消云散。

    “宛若执梦。”轻轻挽了她的发，雾里青将那些繁琐的珠花一只只拆下，动作轻柔至极，指尖却在抚上一色泽暗淡的细银簪之时，迟疑了一瞬，笑着将那簪子横在了韩亦幻眼前，“这簪子，却是不合时宜之物了。”

    心一动。

    她怎会不认得此物。

    那是云欺风束发上的试毒银簪。金芒城中，她畏他在食物中动了手脚，他便暗含讽刺之意将其赠给自己。这一戴，便再未摘下。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招惹上了个多么麻烦的人物。

    而心头之上，不曾摘下的，又何止这一银簪？

    雾里青是他的师尊，相濡以沫百年，只会比她更加熟悉。

    “只怕是梳妆时姚黄弄错了罢，煞了气氛。”那个人的名字，在这个时刻，依然变作了一种忌讳。韩亦幻尴尬一笑，收了簪子搁在一边，伸手去探桌上姚黄替他们准备的那对碧玉杯。杯中清酒早已按吩咐唤作了清茶，这是雾里青的意思：你我二人本是清茶淡茗，不需沾染酒气声色，随了礼数便好。

    于是饮的是合欢茶。

    手未探至，却不想人被雾里青横腰抱起。她也不挣扎，只是这般的动作虽不陌生，眼前的人却还了。

    他将她轻放在了寒玉床上。垫了数层锦被，挂了暖帐，原本冰凉如水的床，却也显得暖意醉人。她带着身孕，姚黄便执意不许她再只身睡冷床，她半开玩笑说着从今往后有雾里青替她暖着，心里走过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姚黄笑笑没有说话，梳着她的发，让她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雾里青俯身而下，吻了她的脸，舌尖轻探，惹得她一声轻呼，“雾前辈……合欢茶还没有……”

    “你我已是夫妻，怎还叫的这般生疏？往后唤我里青便好……”他的唇依旧流连不去，双手替她解开了嫁衣的衣襟，“雾某此生唯一不守礼数之举，你莫要拦我……我等的，太久了……”

    以后叫我欺风吧，我听见你方才这般唤我……我……很喜欢……

    身子猛然一颤，她双眼死命一合，妄图肃清脑中他的残像——为何即便在她大婚之夜，他仍旧不放过自己！

    云淡风轻，若无其事。剪影之象，也能一下下戳痛自己的软肋。

    韩亦幻双手紧紧环上雾里青的脖颈，冰凉的唇吻上他。雾里青一愣，眼中凝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宛若天边的星辰，坠落在眸子中。他亦回应，带着急迫和炙热将她身上的衣物褪尽，如雪肌肤尽露于外，美玉无瑕。

    面上如覆红纱，眼中氤氲出水雾，韩亦幻忽然觉着这分不清虚实的感觉，或许也不太坏。至少，能让自己暂时摆脱心上的枷锁——本是清茶淡茗，何必沾染酒气声色？

    回首世间，有一个爱自己的人，温润如玉，白发若雪，无论前方险阻重重，魑魅魍魉横行，他亦不会背叛，不会欺瞒，不会轻视，不会遗忘。他宁可负千万人，却独独不肯负她，说到底，这样，才可算是同类罢？！

    不离不弃。

    这誓言总胜过不叛不欺。

    “你……好美……”他的声音幽幽然飘落，大掌抚上她光洁的腿，一路撩拨至腰侧。他吻她，慢且柔，仿佛是在擦拭一件至宝，生怕不小心便弄碎了去。那盈盈白发落在脸侧，韩亦幻睁眼望去，只觉是无数落雪迷了自己的眼，身处融雪之中，几欲化作一滩水。

    她也不知道此刻做这般的事好不好，对不对，该不该。

    身体里寄宿着的另一个生命似乎仍旧在沉睡，理智没有阻止她继续放任自己。

    若是那个人，便不会这般温柔。他的瞳子深邃如墨，总在沉淀了缕缕郁之后迸发出火星来，霸道无比，像无边的黑夜，将她的人，她的心整个吞噬殆尽。可是他亦会笑，笑得人畜无害，无辜至极，总让人觉得亏欠了他许多许多，恨不得用几生去偿还。

    到底是欠了他的。

    浑身酥麻的感觉令她嘤咛出声，红唇轻启昏昏沉沉间却是吐一个令自己都吃惊的名字，“欺风……”

    身上的男子闻声一愣神，动作猝然停止。沉默了片刻，雾里青轻软的声音响起，手指卷了她的发，“我是谁？”

    “你是你。”韩亦幻勉力一笑，身子上火却不褪，长腿勾了他的腰，“无心之言。”

    “听者却有心。”雾里青目光沉了沉，又低头吻了吻她的额，拉过锦被，背向她侧身而睡，又低语道，“我虽在你身侧，却从未进你心里……这，我是知道的……”

    她伸手去握他，从他身后环住，“可你始终在我身侧，他却不在。”

    他在我对面的玉座之上，举一盏浊酒，藏半柄利刃，眼中尽是戏谑之光。

    即便那玉座，是在我心上。

    雾里青幽幽一叹，这才又转过身来，将她再次拥在怀里，“云欺风纵有一句话说得不错：明知道你是足以蛊惑天下的妖孽，却无论如何，都不想放手……哪怕知道你心里无我，哪怕知道你身侧曾有他，我亦是，不想放手。但是……我比他有耐心，我可以等你，我有很多时间，可以用来等你……我是说，或许……我有很多的时间……”

    秀眉轻蹙，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雾里青微微一笑，又吻了吻她的额，这才松开她，小心替她理好了衣服，这才和衣而卧，轻声道，“睡吧。”

    见韩亦幻愣神，他翻过身去，淡淡一句话飘来，“我不碰你。在你忘记他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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