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乱茗香 - 第36章 妖王之邀【下】

    “姓云的他，姓云的……”南子瓜紧紧抓住了眼前白衣女子的肩，声音有些颤抖。

    白鹰很快便带着他来到了韩亦幻与韩亦真所在的接应地——那是楚荒都城齐水的一间客房，因为天色已晚，地方又偏僻的缘故，即便是这般大的飞鸟落下，似乎也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不得不承认，楚荒与流川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

    韩亦幻示意白鹰遁去身型，扶了他在床上休息，不见云欺风的身影，她眉头轻蹙，心中已然明白了七八分，却只能冷了声音安慰道，“你还信不过他么……”

    一句话压得男子哑然，不错，该信他。

    轻咳数声，却不想韩亦真却趁着他分神一头钻进自己的怀中，眼泪鼻涕纵横一脸，继而又全数擦在了他算不上干净的衣襟之上，“南瓜……你可算是没事……”

    南子瓜眸子一荡，轻轻抚了她的发，“我没事的。”

    “只是南公子可否说说离开流川的理由？”韩亦幻瞥了眸子，“我与亦真，欺风来楚荒之前，沿途便听闻小妖议论你被万妖王南禁所囚，云欺风这才决意去夜探万妖王的寝。只怕这样，已然不是南一族的家事了吧？”

    南子瓜微怔，见再瞒她不过，又尚且亏欠着云欺风的人情，只得低声道，“南一族并非由鸟兽幻化而成人形的妖类，而是继承飞禽妖力的‘承影之妖’。所谓承影之妖，生来便无本体，而是在修得人形之后倚靠慑服妖魔神兽力量才有了妖兽的体态。所降服的是何妖，便拥有何种力量和本尊——我大哥降服了拥有火木神力的毕方鸟，二哥则收服了拥有招致雨水的商羊鸟，姐姐她，是有着六足四翼的帝江鸟……至于我……”他苦笑一声，面露尴尬，“如你们所见，只是平凡的孔雀妖而已……”

    “你……为何不去捉那些厉害的大鸟呢？以南瓜的本领……”韩亦真攥紧了手。

    男子抬眼，在与她目光碰触的一瞬又瞥了开去，蹦出二字，“我怕。”

    似乎是嫌自己解释得不够清楚，顿了顿，又道，“我们南家族立王的规矩宛若种蛊，不问长幼，不问男女：就像各种蛊虫被混杂在一起，不喂食料，弱强食……谁活到最后，谁便得以做王。我的哥哥姐姐们便是相互残杀而死，只剩下最没用的我。至于我，十几年前为了躲避他们的追杀，这才逃到了流川大陆上……于父王来说，若由我即位万妖王，无疑比杀了他还要令人痛苦……”

    所以他抛弃了我，让我自生自灭。

    “请公子好好歇息……”韩亦幻只觉话题渐渐沉重，韩亦真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提了衣裙起身欲走，却不想南子瓜在身后一声轻叹，“即便你说要我信他，可是姓云的他……闯了七道轮回机关阵，又受了伤，我担心……”

    气血一阵上冲，韩亦幻猝然折回身子，“他又受了伤？！万妖王的寝在翠羽山西北，是么？”

    等不到回答，便兀自推了窗子飞身而去，空留韩亦真与南子瓜二人面面相觑。

    “你姐姐似乎是真心喜欢云欺风……而不仅仅是因为那一纸婚约。”他扭过头来，望了韩亦真的眸子，从未有过的严肃神情，“丫头，那你呢？”

    只是因为好玩，所以才一直跟在我身后的吗？

    还是说，那份盲目的崇拜，不过是不懂事的无理取闹，像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只需要一个色彩鲜艳的玩具而已，哪里有资格去谈“喜欢”这个词？

    见褐发少女依旧眨着懵懂的眼，他又叹了口气，“算了，你不明白……”

    尾音消失在唇角的濡湿中，略显冰凉的小手捧着他的脸。他瞪大了眼睛，却发现韩亦真的明眸亦是一眨不眨望着他，仿佛有千言万语，却是没有一丝声音。

    她居然……主动吻自己？！

    生涩的吻很快便结束，韩亦真依旧乐乐呵呵，若无其事舔了舔唇道，“原来接吻就是这种感觉……亦真很喜欢，以后你得负责和我接吻！”

    “啊？”他抽搐。

    韩亦真豪迈无比拍了拍他的肩，使劲将他按进被窝里，掖好了被子，“其实我也明白的，我喜欢南瓜，南瓜也喜欢我。只是姐姐说过喜欢一个人却不一定能在一起……我只是想知道，南瓜是不是那个我喜欢，又可以在一起的人。”

    轻轻合了掌，她说得笃定，“我要和南瓜在一起，你一声不吭地走了，来楚荒的路上，听到那些小妖的传言，亦真很伤心……亦真在想，若是早一点告诉你我喜欢你，那个时候南瓜会不会就留在沉渊不走了，总之，还是我不对。”

    “丫头……即使你早些告诉我，我也有不得不回来的理由，这是我南子瓜命中的劫，躲不掉……”南子瓜从被窝中探出手，捏了捏她的柔夷，眼中却是一片醉意。

    天下女子何其多，千想万想却从未想过会栽在一个小丫头片子的手上……等等，方才那个算是强吻吗？会不会哪天也会被逼到被霸王硬上弓的地步？！

    “躲不掉的劫，跨过去不就好了？”韩亦真说得坦然。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须臾之后，南子瓜竟是翻身而起，身子尚有些虚弱，只是依旧阻挡不下他迈出的步子，“丫头，你说得对，这是我要跨过去的劫，犯不着你姐姐和姓云的来替我跨……”他回头扬起笑容，优雅伸出了手，“怎么样，要和我一起跨么，丫头？”

    “要回你父王那里吧？”韩亦真笑，拉过他的手，“老南瓜吗？”

    南子瓜微微勾了唇，“是，不过是个老南瓜……”

    ******

    南禁向着两只瓷杯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对上了云欺风的眸子，“本王只是有些中意你。如果云公子愿意臣服于我楚荒南家族，自然最好；若不愿，本王只当你死在了七道轮回机关阵中，亦无遗憾……”

    “只怕这酒杯中一杯混有毒药‘绝命归’，不知另一杯是……”云欺风眉眼弯弯，气定神闲玩弄了两只酒杯。

    “‘臣服’，是一种本王才会调配解药的蛊……龙凤双杯，一毒一蛊。”南禁脸色晴不定，却见眼前之人笑出声来，“凤啊，就永远要臣服在龙之下吗？真是可悲。”

    修长的指在融了蛊毒“臣服”的凤杯之上流连不去，那里有着他内心深处所渴求的力量。

    只是这个深渊，一旦涉足其中，只怕永无天明……

    南禁的眼中渐渐氤氲出笑意，却眼见裹着银紫色大氅的男子捏住了龙杯，仰头将毒酒一饮而尽，空杯搁于桌上，碰撞之时发出脆响。云欺风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绝命归’果真好滋味……”

    南禁哑然，眼角不自觉缩紧，起身抖了宽袖，怒道，“不送！”

    云欺风笑容不减，向他又是拱手一行礼，这才徜徉而去。

    “就放他这般走，没有关系吗？毕竟是流传侯的儿子……”

    着一身淡紫色儒裙的女子俯身收拾了桌凳，美目却飘向了云欺风离开的方向。

    “你这趟回来，怎到学会了悲天悯人？”南禁冷冷一笑，将手中玩弄着凤杯猝然拍碎在桌上，醇香的酒水沾湿木桌的瞬间，便如同岩浆一般将木头灼烧出一个窟窿来，“本王怎会这般愚蠢，楚荒妖族需要的是一个脊梁挺直的万妖王，才不是一条利欲熏心的狗！我南禁不是韩怀空，做不出让自己女儿奴颜承欢，去讨好云家以保妖族平安的事来……云欺风若是选了‘臣服’，便当真犹如死在机关阵中，也妄我费心救他……”

    女子葱白的手一抖，定定望了那桌上的窟窿，迟疑着问，“如果凤杯中装着‘绝命归’，那么他喝下去难道是……”

    “‘臣服’。”南禁起身，探手抚上了女子的脸颊，“不过‘臣服’不过是一剂媚药，只是吓唬他罢了……”

    “义父让焰儿遁了身形恭候在此地多时，也是为了去解他毒？”女子挑眉，“这未免太看得起焰儿了，云欺风身边有凝冰谷谷主之女韩亦幻作陪，可是倾国之貌的美人，又哪里会正眼瞧我？”

    “中毒之人，哪里会计较这般多，说不定还会感激本王……若凭你能留住他，倒也省了我心，只怕我是自作多情了，我留不住他的，你也留不住，留不住，留不住……流川侯，自然要比我这万妖王好上许多，许多……”

    眸光迷离，一时间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笑，是极郁的，却氤氲出阵阵苦水，狰狞之音响彻整间偏殿，“焰儿之美，又哪里在区区皮囊？女人都是如此，遇见更好的，便忘了疼她爱她的人，她们不在乎真心，只在乎依靠着谁更有价值……”

    将她的脸拉近，他又冷语，“而你，也只有做解药的价值……纵使他功力再深，也撑不过三刻，有药总比没有强，伤了流川侯的儿子，这罪名，本王很是害怕呢！你该感谢本王，这男人的皮相倒是不赖……”

    唤作焰儿的女人银牙轻咬，终究还是垂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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