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乱茗香 - 第22章 弥留之音

    再说四人入了碧水河底，只觉得那碧色河水带着一股侵入身体的寒意，浑身衣物潮湿不说，连视线也被水流所阻挡。南子瓜不敢开口说话，模糊间只觉得眼前昏暗的光线中，唯有星星点点的珊瑚礁石，姹紫嫣红。

    别说在这河底去寻那些鲛人，屏息带上片刻，便足以让他苦不堪言。吃力睁开了眼睛，见妖狐姐妹亦是不谙水，在水底勉强应付得来的，唯有云欺风一人而已。可不能让这小子抢尽了风头，南子瓜一哼，鼻中顿时冒出一串水泡，呛得他连喝了几口水。

    “亦幻姑娘，亦真丫头莫怕，我有避水法阵……待我……”

    耳边是楚荒妖孽的隔空传音，韩亦幻刚想点头道谢，却不想水底一阵暗涌毫无预兆地向四人袭来，水流巨大的冲击力狠狠将四人打散。渐渐旋起一堵水墙，阻绝了他们与周围景物的视线……韩亦幻只觉口一阵气闷，口一张，河水悉数而入，她眼神一涣散，意识顿时模糊了起来……

    拼尽残存的气力，将身边的韩亦真狠狠推向南子瓜，韩亦真那小脸上的恐惧之意令她心头一紧……

    身子不由自主向后仰去，一身繁复白纱衣此时显得无比沉重……依稀间感觉的到一只手向自己伸来……

    是谁的手呢？但是……只要握紧便好了吧……

    只是在她回应的那一瞬，广袖白纱却流云般遮了视线，碧色河水折出诡异的色彩，探出的指尖无论如何也碰触不到……那抹救赎之光……

    身子沉得可怕，带着幽幽香味的雾气迷了她的眼。

    刺骨的冰水没过了双肩，感觉的出四肢被缠上了柔韧的藻类植物，不能动弹。庆幸的是束缚她的人并没有赶尽杀绝之心，倒是得以呼吸。韩亦幻吃力扯了扯手臂，想祭出兵刃，却不想连体内妖力亦被这些不寻常的植物所吞噬，一丝一毫也无法使出。可恶，她心中暗骂一句，逼自己静下心来，冷眼打量了此刻处身之地：

    似乎是碧水河底的一处洞府，珊瑚为壁，水草为帘，颗颗珍珠镶嵌于器物之上，明灭不定，致优雅。而自己，则被困在洞府一角的池水之中，玩物一般，低头只能看见自己的影子。

    然而她的眸光还是停留在了洞府正中央艳红色的描金珊瑚床中——那仿佛是一颗夜明珠，刚刚从扇贝之中采下。即便是沉于这碧色深水之中，依然遮掩不住那耀目的光芒。络丝幔帐随着洞中光线幻化出奇异的色彩，将珊瑚床中的女子衬托得飘渺不真实——浅紫色的皮肤覆盖着密密细鳞，似乎只是水中的一抹浅色影子，一触碰便要散去。

    银发，比那日所见勤辰如雪的白发更加招摇，轻轻浮动在空中，轻盈如月下翩飞的蝶群。那绝色的面容有一种近乎凄凉的震慑，仿佛是不属于这个世间的短暂幻觉，轻轻一吻就会碎裂。疼惜，怜爱，爱慕……即便是世间最轻柔最动听的词用在那女人的身上，都如同沉重的枷锁。

    这便是碧水河底的鲛人么？

    那琥珀色的眼睛一动不动望着韩亦幻，女人缓缓起身，浅紫色的身体只包裹了一层轻纱，步履轻盈，驻身与池水边。

    “你究竟是何人？将我困于此处又有何意？”韩亦幻冷冷开口，质问道，“我妹妹呢？还有那两个家伙，都被你关到哪里去了？！”

    “这话倒应该我问姑娘……为何会无故出现在碧水河底？”那鲛人的声音亦是轻柔无比，垂了眉眼，她在池边俯身扼住了韩亦幻的下巴，笑道，“这副皮囊倒是不错，只怕他看见，亦会很喜欢。那个时候，不知是否会想起我来……”

    氤氲了水汽的眸子中流露出苍茫，似乎是在努力回忆一个早已泛黄的故事，韩亦幻一愣神，心中有什么慢慢明了。

    “他想见你。”波澜不惊的语气，她直直望着那鲛人，等着回答。直觉告诉自己，眼前气质脱俗的异类，便是南子瓜口中所说的鲛人有梦，那个曾令文修皇帝险些弃了江山的鲛人女王。

    那鲛人眉目间一丝迟疑，自然知道韩亦幻说得那个他，指的是谁。沉默了片刻，她艰难开了口，“他还没有死么，如今倒是想到派人来了……可惜，我等得太久了……”手牵制得更紧了一些，那琥珀色的眸子贴近了韩亦幻的脸，“他知道我走不出这碧水河，所以才让你来的么？但愿我没有……猜错他的意思……”

    韩亦幻哑然，不知作何回答之时，却见有梦直起了身子，手中升起一个水泡。水泡破裂之后，一只致的小盒赫然出现，她的声线婉转神秘，“别怕，不过是‘换壳蛊’，不会伤你命。鲛人不能离碧水河水，若要我去见他，唯有用这个法子……”她纤长的手妖娆抚上韩亦幻的脸庞，又轻声一笑，“我会披着你的躯壳去见文修，而后代替你，去完成你的使命。而你的灵魂，则会在我的身体里感受这碧水河底的凄楚冷清……”

    眼角不由一缩，韩亦幻挣扎几下，却不想缠住身体的水藻发疯一般生长，缠绕上她纤细的腰肢，狠命向池底拉扯去，“……可恶……放开我……”

    “姑娘莫要生气，想我有梦怎么说也是这碧水河底鲛人之王，衣食无忧，亏待不了你的……”盒子中暗紫色的体缓缓注入池子中，有梦的脸上露出鬼魅般的笑容，“姑娘知道……想见一个人的感觉么？那种滋味，却是比窒息更加难熬……”

    韩亦幻冷眸盯了她，池水已然没过了她的下唇，身下的植物依旧攒动不安，她咬了牙，“那滋味，我又怎会不知……”

    “喔？难道姑娘此刻也有想见之人……”有梦饶有兴味地停下了手中倾倒的动作，盒子中的体还留下大半。她的眼中弥漫出一丝轻蔑，忽然狞笑一声，陡然提高了声音，“可惜姑娘只怕要永远见不到那人了！”

    暗紫色的蛊毒全数向着池中倾洒而出，没有一丝迟疑。

    池底仿佛有着野兽的巨口，一点点要将自己吞噬……窒息的感觉再一次袭上心头，血里已然没有了恐惧……如果这里便是旅途的终点，自己在弥留之际真的会有什么想见的人么……哼，不过是……安慰自己吧……

    既然孑然一身落于这尘埃之中，便不畏惧沾染一身污浊，与死神并肩而战！生死本该无畏，只是，烙印在心底的两件事却是一件也没有完成……不甘心……还不甘心……

    如果逆天之事太难做到，请至少，让我胜过那家伙，至少，让我赢他一次！

    “云……欺风……”

    唇齿间不由自主唤出那个人的名字，轻软如同白鹰的羽毛，落在心头，却意外点燃了最后求生的火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究竟是何意，是劫是缘，或者，本就是一个笑话——这种时候，为什么会想到他！

    视线再也看不清晰，蛊毒开始顺着蔓延的水藻侵入她的身体，丝丝缕缕，冰凉。

    水声猛然惊起，被蛊毒污浊的水珠四下飞溅。略显纤瘦的手将池中失去意识的女子捞起，稳稳横抱于怀。折扇青光闪动，尽数切碎韩亦幻身体上水藻，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鲛人有梦的眸光一闪，迟疑了片刻顿时明白了过来，喃喃开了口唤了他，“云公子这是何意？可别忘了方才答应我的话……”

    “我反悔了。”云欺风止步回首，一字一顿说得明白，郁墨瞳直逼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寒意毕露，“这女人不能交给你。”

    有梦心中蹿出一道怒火，双手呈爪状交叉于前，恨恨道，“提议的是公子，反悔的亦是公子，公子可是欺负我们鲛人灵力微薄，敌不过你们修真之人？”她冷笑一声，双手凝了水汽向着地面一掷，顿时地生裂缝，绵延至云欺风脚下，“早知道你们男人信不得，那便由这碧水河水让你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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